第1章 祁铭

人生漫漫,如果你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那么我,来做引领你的光。

——

“雨下的有点大,一定要小心开车,注意安全。”

晚上九点多,乔漫澄撑着伞把母女俩送上车,车子驶远后,她脸上的职业性微笑再也支撑不住,取而代之的是暴雨冲不去的忧愁。

做她这一行,总是很容易会陷入形形色色的人,经历过的不同痛苦当中。

尤其是她。

今天下午来的这对母女,特意挑了孩子放学,且刚上完舞蹈课的时间。

乔漫澄能看出来女孩脸上浓浓的疲惫,表情已经麻木到,不管她问什么,回答时都会露出弧度统一的标准的微笑。

当妈的似乎对此十分焦急,乔漫澄以为,她会问孩子怎么了?或是经过治疗,是不是能恢复往日的活泼?

都不是,她问,怎么能让孩子打起精神?她还想再报一门钢琴课。

那一刻,乔漫澄看见女孩的眼中彻底失去了光亮。

同以往的做法一样,乔漫澄单独与小女孩谈完话,把她留在了房间里,让她释放情绪。

随后劝说母亲,不要把孩子逼的太紧。

才八岁的小姑娘,不应该被困缚于繁多的课程,更应该接触大自然……

话还没说一半,母亲突然横眉竖眼,大发雷霆,指着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包括但不限于,她这么做是为了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

其实像这样说的人,是为了让孩子赢,还是为了自己多一个炫耀的资本,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最后,女孩被母亲拖拽着离开,口中依旧指责不停。

类似的情况发生过太多,她想管,但现实不允许她管。

乔漫澄轻轻叹了口气,深秋的风真的很冷,何况还下着雨。

她单手拽了拽衣领,小跑着回了屋。

电话铃声很是急促的响着,乔漫澄把伞挂到卫生间出来,铃声却停了。

她跑去桌前,刚拿起手机准备查看,又打过来一个别市的陌生电话。

摁下接通键,那边传来一个急迫的男声:“你好,是乔漫澄乔医生吗?”

“对,我是乔漫澄。”

“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有一位情况很危急的患者,请问乔医生是否有时间可以出一趟外诊?”

……

驱车回到家,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

雨下得很大,开车会很危险,乔漫澄原本是打算在诊所里睡一晚的。

但因为那个电话——

一来是他们认识的人推荐了她,二来,那个男人说,下午的时候,患者轻生了。

前面挂掉的电话也都是他打的。

收拾衣物的时候,乔漫澄也在整理被母女扰乱的情绪。

今天跟女孩母亲的交流实在说不上愉快,也一点不顺畅。

估计她以后不会再带女孩过来,那女孩,才八岁啊,不止要完成正常课业,还有舞蹈、书法、美术、编程,还要再报一门钢琴。

女孩说几门课在不同的地点,周内每天晚上学一项,周末早晨上完书法,就要赶去另外的地点上美术。

瘦瘦小小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呢?

每每这种时候,乔漫澄就恶毒的想变成坏人,把孩子们都抓走,让他们痛痛快快的享受童年。

家长体会过失去孩子的痛苦,想必就会痛改前非。

嗐,都说是想必了,一切都只存在于乔漫澄的幻想中罢了。

雨下到半夜就停了,被窝里的乔漫澄紧紧皱着眉,似乎做了很不好的梦,额头布着一层细密的汗液。

晨间太阳升起,梦境才依依不舍的放她醒来。

简单吃过早饭,乔漫澄便拖着硕大的行李箱下楼,驱车前往N市。

Z市距离N市近五百公里,开车要五个多小时。

她早上九点多出发,下高速已经下午两点多。

给车子加油,来到男人给她的医院地址,停好车后,乔漫澄掏出手机边往医院门口走,边给男人打电话。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粗壮的石柱前倚着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两根细长的手指夹着烟头正往嘴边送去。

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见备注,男人紧锁的眉舒展开,走到垃圾桶边把烟摁灭,然后才接起电话。

“乔医生,你到了吗?我就在楼下,穿灰色长款大衣……”

男人张望着,忽然看见一位长卷发,穿着浅棕色毛衣和黑色长裤的女生向他走来。

她向他招手,耳边的手机里传来一句:“我看到你了。”

朋友给他发过乔漫澄的照片,但是他着急找人,压根没看。

他想着当心理医生的,听多了别人的烦恼,怎么也是副忧苦相,或是慈眉善目的那种。

毕竟是朋友力荐,说明在这行很厉害,年纪应该不小。

怎么也没想到是站在眼前的,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生。

惊愕一闪即过,面上笑容得体,他自我介绍着:“乔医生你好,我姓江,单名一个序。”

“江先生好,我是乔漫澄。”

“我朋友他,前不久遭遇了家庭变故,他父亲因病去世了。”前往病房的路上,江序为乔漫澄简单叙述情况,“葬礼前后,他的情绪都很低沉。一直到一个月前,他才好起来,所有的行为表现都很正常。前几天我们还参加了高中同学聚会,玩到半夜才回去。后来公司安排我去出差,我们就分开了几天,本来我的行程是今天,不过事情都结束了,就想早点回来,没想到……”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他最好的朋友安静的躺在白色沙发上,手臂无力的下垂,洁白的地板上,是一片血红。

江序的拳头紧握,昨天的画面在他脑中挥散不去,心有余悸。

乔漫澄始终安静的听着。

她并没有好起来。

大概父女俩的关系很好,所以父亲的去世给予她的打击过于剧烈,在她情绪低迷的每一刻,都在想与父亲团聚。

不想让江序担心,于是强行打起精神,装作一切都过去了的样子。

直到江序彻底安下心来,他去出差,就是她一直等待的时机。

“江先生不必自责,谁都不愿意这种事发生。那是她的选择,但你把她带回来了。这也许就是你们之间的心灵感应,因为你,她活下来了。”

江序没有明确告诉她,他口中的人是男是女,所以她自以为是的认为,这个人是女生,并且与他关系匪浅。

然而在看到病房门前的铭牌时,乔漫澄整个愣怔住。

“祁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