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冻结的银行卡

这个动作让李雅浑身一紧。就像上周处理醉汉闹事时,那人油腻的手指划过她围裙带子的触感。可现在攥着棉绳的指尖是温热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潮气,让她想起第一次摸到雪克杯内壁凝结的水珠时的感觉。

“查你个头!”她扯回抽绳时用力太大,睡裤腰际松松垮垮地堆在髋骨上。王浩的视线突然定在她手腕内侧——那道昨晚被吧台木刺划出的红痕,此刻正弯弯曲曲地伸进卫衣袖口的阴影里。

老旧的空调突然轰鸣起来,震得窗台搪瓷缸里的钢镚叮叮当当地乱响。李雅在硬币的碰撞声里,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别让男人的酒气腌入味”。可这会儿满屋子的栀子香都盖不住王浩身上残留的龙舌兰味,那味道正顺着地板缝爬上她的脚踝。

王浩撑着暖气片慢慢站起来,188cm的身高在低矮的老房子里显得格外有压迫感。他捡起地毯上的克罗心戒指,金属表面还留着李雅的体温:“要不我帮你洗一个月杯子?”晨光忽然照到他狡黠的虎牙上,“或者...教你调真正的僵尸鸡尾酒?”

这话戳中了李雅藏在围裙口袋里的秘密——那本被翻烂的《国际调酒师手册》第47页,僵尸鸡尾酒的配方旁边还留着她的批注:「需冷冻杯壁至挂霜」。她突然意识到,昨晚扶他时蹭到的袖扣,是自己在奢侈品橱窗外看过无数次的梵克雅宝四叶草。

“先把地毯洗干净。”她甩过去的橡胶手套砸中王浩胸口,暗红的污渍正在咖啡渍旁边蔓延成个古怪的图案。看到他蹲下身时露出后腰的圣罗兰logo内裤边,李雅终于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笑出了声——这个荒唐的早晨,竟比酒吧打烊后数小费时还要鲜活。

橡胶手套砸在胸口发出一声闷响,王浩没接住,任由它滑落在地毯上,正好盖住那滩暗红的污渍。他低头看看手套,又抬眼看看李雅,琥珀色的眼睛里宿醉的混沌还未完全散去,却因为那句“洗地毯”和砸过来的手套,意外地亮起一丝近乎荒谬的清醒光芒。

“洗地毯?”他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挑战。

他撑着暖气片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几乎顶到低矮的天花板,环顾这间被晨光彻底剖开的陋室——剥落的牡丹墙纸、吱呀作响的旧空调、窗台上飘荡的廉价制服、床头柜上那半块可怜的三明治。他的视线最后落回李雅身上,她光脚踩在起毛的地毯上,睡裤松垮,指甲染着柠檬黄渍,晨光勾勒出她倔强的下颌线,以及眼底那层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疲惫。

这和他平时接触的、精心打造的世界截然不同。一种混合着窘迫、新奇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感涌了上来。

“行啊。”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那颗狡黠的虎牙,弯腰捡起橡胶手套,动作带着点刻意模仿的笨拙,“洗地毯。这活儿新鲜。”他晃了晃手套,目光却再次不经意地扫过李雅的手腕内侧,那道蜿蜒的红痕在晨光下格外清晰,像一条无声的控诉,隐入卫衣袖口的阴影里,也悄然勾起了他一丝模糊的、关于昨晚混乱拉扯的记忆碎片。

李雅没理他,转身走向狭小的厨房区域,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同样冰冷的手指,也试图冲刷掉心底那点因为王浩蹲下时露出的圣罗兰内裤边而莫名升腾的笑意。荒唐,太荒唐了。她用力搓洗着指尖残留的柠檬渍,指甲盖下细微的刺痛感让她清醒。

厨房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王浩似乎真的在跟那块波斯地毯较劲。他大概从未碰过清洁剂和刷子,动作生涩,昂贵的纪梵希衬衫袖口被他胡乱卷到肘部,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咖啡渍和红酒渍顽固地纠缠在一起,他笨拙地模仿着电视里看过的清洁广告动作,结果只是让污渍的面积更大、形状更诡异。

老空调又发出一阵剧烈的轰鸣,窗台上的搪瓷缸里钢镚叮叮当当乱跳,像一群受惊的麻雀。这熟悉的噪音猛地刺穿了李雅的耳膜,瞬间将她拽回七年前那个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的医院走廊。硬币的碰撞声,母亲微弱断续的嘱咐“别让男人的酒气腌入味”,还有父亲最终瘫软在长椅上,口袋里钢镚滚落一地的脆响……冰冷刺骨。

她猛地关掉水龙头,厨房里骤然安静,只剩下空调的噪音和王浩在地毯上徒劳摩擦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栀子香薰的廉价甜腻几乎被龙舌兰的残余酒气完全覆盖。那味道果然如她所料,像有生命的藤蔓,正沿着地板缝无声地攀爬上来,缠绕着她的脚踝,带着一种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危险的诱惑。

“喂,”李雅的声音有点干涩,她没回头,对着水槽说,“别糟蹋我的地毯了。去把浴室里那堆脏杯子洗了。”她需要他离远点,离那股让她心烦意乱的酒气和海盐味远点。

王浩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看着李雅紧绷的背影,晨光在她微湿的发梢镀了层浅金。

“洗杯子?”他重复着,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他慢悠悠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靠近厨房狭窄的入口。他甩掉沾着泡沫的手套,没去浴室,反而倚在门框上,挡住了部分光线。

“不是说教你怎么调‘真正的僵尸’吗?”他的声音带着刚醒不久的沙哑,目光却锐利地捕捉着李雅侧脸的细微表情,“姐姐,你吧台下面那本《国际调酒师手册》,第47页都翻毛边了,‘需冷冻杯壁至挂霜’?嗯?”他精准地报出了她写在书页边缘的批注,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探究。

李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猛地转身,湿漉漉的手在廉价的围裙上蹭了蹭,眼神像淬了冰的锥子:“谁让你乱翻我东西?”

“没翻,”王浩耸耸肩,表情无辜,眼神却像狡猾的狐狸。

“昨晚扶你……呃,是你扶我回来的时候,它从你掉在地上的围裙口袋里滑出来的。”

他走近一步,海盐与龙舌兰的气息瞬间浓郁起来,几乎盖过了厨房里残留的油烟味。他低头,视线扫过她围裙口袋隐约的轮廓,“怎么,梦想着考个金牌调酒师,离开这‘蓝调’?”

这句话像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李雅心底最隐秘也最坚硬的部分。她猛地攥紧了围裙的边缘,指节发白。离开蓝调?离开这个用消毒水气味和深夜醉话构筑的堡垒?这个念头被她深埋心底,甚至不敢在打烊后独自数小费时细想。此刻被一个几乎陌生的、带着纨绔气息的破产少爷如此轻飘飘地点破,让她感到一种赤裸的羞恼和被冒犯的愤怒。

“关你屁事!”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防御性的尖锐,“先把酒钱和杯子的赔偿费结清,再谈你那套‘真正的僵尸’!真当自己是行家?”她故意用轻蔑的眼神扫过他,“靠刷爆老爹的卡品出来的‘行家’?”

王浩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琥珀色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闪过一丝被戳中痛处的狼狈,但很快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自嘲和执拗的光芒取代。他喉结滚动,脖颈处淡青色的血管再次微微凸起,像被无形的手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