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克雷伯格虚弱地跪在“神秘空间”里,头痛欲裂,恍恍惚惚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那机器人说他本体的运气不好,生在了上层人把同类当成功利化思想产物的时代,是先天身上有着从医学角度来看很正常的胎记却因乱力怪神被家族抛弃的“平庸者”。
“你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你不用为了任何人而改变自己,你就是独一无二的你,不可以被代替!”
听得弗雷德里克不知道为什么想哭。明明什么也记不起来。
“平庸怎么了?平庸也可以喜欢音乐,追求完美也是人之常情,你搞音乐的话,那就在你搞的路上享受这个过程就好了。
而且外人怎么评价影响不了你的内在。亲爱的小弗雷德。”
弗雷德里克觉得自己必然是从未听过这些话的,甚至莫名萌生出了几分依恋——但主不久前还说过他本体是个非常有边界感的人,于是只好强压下那份脆弱和依赖,对着面前的电子屏幕点了点头。
……
这是一家私人诊所,走廊里挂满了画,画中世界各异。
“没错,这里的画都是我画的,我的业余爱好就是画画。您那会格外注意的那幅画名为《被天使和恶魔争夺的孩子》,孩子身上的红斑是我不小心把颜料粘上去弄成的。但是现在看来…是您和这幅画各外有缘呢”玛莎.雷明顿怼怼桌面对齐了手中的资料沓,“克雷伯格先生。”
“…大夫,您来这个世界多久了?”
“我从婴儿时期就呆在这儿了”玛莎带着几分骄傲与活泼,挑眉,“我可是老蓝星土著了。”
“嗯嗯,那真好。”弗雷德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笑容里带了几丝渴望——对那机器人描述的美好世界的向往。
“你这是奇美拉嵌合体……哎,这种体质也能被造物主放进来吗?你是不是什么单独实验项目?需要我上报一下吗?”
“我的体质很不正常吗?!”弗雷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比想象中更加慌乱,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不,你体检结果都是正常的,”玛莎摇头,“嵌合体只是双胞胎在母亲肚子里时其中一个吸收掉另外一个,身上携带两种基因而已,对工作学习,生育什么的,一般没什么影响。”
“原来如此吗…”
“对了,生育方面的话可能会导致亲子鉴定结果不准,不过请放心,如果测出来是你兄弟的孩子,孩子也是你亲手种的,大概就是这样,很神奇吧?~”玛莎摸了摸鼠标键盘,“没事了,你没别的问题了吧?还有什么疑问可以复诊问我,我先叫号了。下一位,伊索.卡尔——”
“好的好的”
“对了等等,”弗雷德里克刚准备起身,玛莎大夫忽然又开口感慨道,“造物主还特地从你本体实验怎么把两个胚胎融合到一起吗?真是神奇的存在!哎,可惜领导不让我接触主世界的高科技,我想学习更多也不可能。”
“您还真是好奇心旺盛。”弗雷德起身让出椅子。
“职业素养而已。”玛莎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笔,看向门口那个的孩子“伊索.卡尔是吧?你的档案里写着你是a级实验品,你看那儿也有个a级的哥哥,你说巧不巧,来,过来坐吧,别紧张”
弗雷德里克默默退了出去,却听见门口隐约传来“我感觉世界是虚无的,我不应该有意识”,脚步顿了顿,选择贴在门口偷听。
“这…我…孩子,你应该去普通医院挂心理科的门诊,我这儿…我这儿和主世界有联系,你懂的。你问这种问题影响肯定不太好。”
“难道在您这问这种问题我就会被系统当成影响时间线发展的bug处理掉吗?”
“呃…你有这种想法不意味着你不值得被关心哦,每个人都是值得被爱的,只不过,具体是什么原因什么经历导致你有这种想法,你去心理医生那查一下,我这方面不是专业的。你如果有心理方面的疾病是可以帮你治好的,如果心理医生判定你存在干扰时间线发展的问题才会上报给上级系统,所以就是不要独自一个人胡思乱想,有问题解决问题,好吧?”
“哦哦,明白了,谢谢大夫”
心理医生吗。
弗雷德里克暗自思索着,目光又放回了那幅画上。
画上孩子的泪痕像休止符。
是乐章的休止符吗?
或许是祝福与诅咒的休止符——在这里,至少在这里,那份一直困扰他的“恶魔诅咒”被抹去了,但他并不知道未来的人生该怎么灿烂地活。
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无所依靠——
他说不清那令人无所依靠的,究竟是光怪陆离但整齐明丽的高楼,还是树荫下熟悉的蝉鸣和令人恍惚的阳光碎片;是灵感时而枯竭但指尖依旧流淌出的旋律,还是各式各样新奇的刺激感蕴含在空气里;是霓虹灯火伴随人来人往闪烁着的短暂美好,还是弗雷德作为“外人”不敢沉溺但身心默默随着日出日落栖息的一方世界本身。
独自发呆了许久,幸运的是那个困扰自己的幽灵声音并没有响起来。
过了一会,那个叫伊索.卡尔的孩子走出房间,眼神带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鸷。
“小朋友,你喜欢哪幅画?”弗雷德朝伊索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
孩子犹豫了两秒,伸手直直指向一片花海。
“这色彩,简直和童话一样,”弗雷德里克打量着这个银发男孩,“这画里的世界如此恬静…嗯,像你。”
“画太安静了。死气沉沉”伊索闷声道。
“是嘛?”弗雷德有些不知道怎么接下一句,脑子里的词汇储备混沌凌乱,也许是记忆被抹除的缘故——但他紧迫地感受到自己需要说些什么打破这沉重的氛围。
“…恬静是因为美好只能定格住了。画就像死人可以任人装扮一样,我再添我的几笔也还是景。”伊索抬眼望着弗雷德里克,“喜怒哀乐都像做梦一样,生命的体验有什么意义吗?”
“这个比喻挺有意思…但至少你能享受思考和动笔的过程,不是吗?你感受到美好,你开心就是意义。”弗雷德一边说着,内心不禁感慨自己的表达怎么变得像那神秘机器人跟自己说话时那种感觉似的,或许这意味着某种转变。
“也是。可这就是我有意识的…原因吗?”
“什么…什么意思?”弗雷德有些懵。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伊索坐到走廊的椅子上,“我想解决的从来都只是痛苦,如果我没有痛苦,那我为何存在,也无所谓去思考了。”
“小哥哥是身上疼吗?”一个稚嫩活泼的声音响起。
“不是身上疼!”伊索见又多了个人主动搭话,有些烦躁地摇头。
“我叫安纳西.莱利~小哥哥吃糖,吃了糖就开心了”安纳西说着,递上棒棒糖。
“…你自己吃吧”伊索摆手拒绝。
“咳咳,那安纳西小朋友,你是什么原因来到这里的?”弗雷德里克尴尬地摸摸鼻子。
“我做噩梦梦到有人说我不应该出生的,我好害怕我的身体随时会突然断裂,消失…,然后然后灵魂飘走飘得到处都是,会不会很冷很疼,而且!而且而且再也吃不到好吃的了”
“………”弗雷德里克沉默了半晌。
合着来这的患者只有我就关注身体外形吗。
你们这都什么奇怪问题啊。
呃。但大家都是克隆体了。
这种问题…也合理,也合理。
“想想死亡只是一段新的旅程的开始呢?别害怕。”伊索努力地挤出微笑,拍了拍安纳西的肩膀,“再说了,哪有什么不该出生,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伤心的事肯定迟早会过去的,你要相信自己”
“呜啊——”安纳西忽然嚎啕大哭,惊得伊索和弗雷德里克面面相觑。
“怎么了这是?”玛莎听见动静,开门走出来,“安纳西小朋友?别怕,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
“妈妈——我要妈妈——哇啊——”安纳西扑进玛莎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怕别怕,抱抱你,不哭嗷,不哭”玛莎紧紧抱着安纳西,弗雷德里克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这一幕莫名让他安心。
母爱吗。
母爱是伟大的。
弗雷德有些出神。
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只能在断断续续的回忆碎片里,听得出母亲也是很爱自己的。
自己到这儿来,并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如果有一个随时可以哭泣的怀抱,那该多好。
安纳西渐渐停止了哭泣,死死抱住玛莎。
“嗯~真棒!多么漂亮的小姑娘啊!”玛莎拿袖子擦了擦安纳西的眼泪,“你眼睛很好看呢,别再哭啦”
“大家都说我的眼睛像我爸爸”安纳西仰起小脸,咧嘴一笑。
伊索似是情绪有些低落,起身路过弗雷德时小声说了句“我先走了”
“那我也走了”弗雷德回头望了那眼温柔的大夫和小小的病患。
…真和谐啊,像亲母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