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喜与疯女人的关系一如既往地默契。每次只要龙喜路过她家门口,她就会出来,将龙喜叫到门边与他聊天,她用她那纤细柔嫩的手握住龙喜的小手,长久地握着、抚摸着,她那长长的睫毛下的美丽的瞳孔里流露出无尽的爱意。
这天,镇南神神秘秘地叫住了龙喜,“龙喜,把你的手伸给我。”
龙喜疑惑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快,伸给我。”镇南说。
龙喜犹犹豫豫地伸出了他的右手。
镇南小心翼翼地往他手里放一个东西。龙喜一看,是一个纸折的青蛙,但是这个青蛙似乎比平时用纸折出来的青蛙饱满。放下以后,镇南并未撒手,而是嘱咐龙喜说:“你用手轻轻握住,别使劲,要不给捏变形了就不好看了。”
龙喜照着镇南说的做了。他将手指轻轻地聚拢,捏住了纸青蛙。龙喜捏住以后,镇南才撒开自己的手。龙喜的手指似乎感觉到了真实青蛙的柔软。
“你把它送给那个疯女人。”镇南边说,边用眼神和下巴向着疯女人住的方向指去。
龙喜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镇南。
“看我干啥?你不用看我,你把这个送给她,她肯定喜欢。”镇南说。“你不喜欢纸青蛙吗?”
“喜欢。”龙喜点点头。
“你不是跟她很要好吗?”
龙喜又点点头。
“那她也肯定喜欢纸青蛙。快,去送给她。”
龙喜受到镇南的启发,高高兴兴地照着镇南说的去做了。镇南在远处悄悄地看着。
龙喜右手握着纸青蛙,似乎感觉到了它在蠕动。他走到疯女人门前,晃了晃大门,疯女人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给。”龙喜看女人走到了自己跟前,伸手把手里的纸青蛙向疯女人递去。
“纸青蛙?你折的?”她走过来,看到了龙喜手里的纸青蛙,惊喜地问。
“不是我折的,是镇南折的。”龙喜回道。
疯女人听到不是龙喜折的,惊喜的表情收敛了几分。
“送给我?”她将头低下来,弓着身子与龙喜同高,依然开心地问道。
龙喜点点头。
她伸出手去。
龙喜将纸青蛙放到了她的手里。
就在龙喜松开手指的刹那,纸青蛙突然跳了起来,纸质的外衣脱落了,一团褐色的东西朝着疯女人的脸部奔去,她“啊”的惊叫一声,那东西撞上了她白嫩的脸颊然后掉落到了地上。
女人低头去看,原来是一只癞蛤蟆,它蹦蹦跳跳地想要逃走。女人蹲下身来,伸出手去,轻轻地将蛤蟆抓起,捧在手里,凝神望着它凸凹不平的、积蓄着生活的五味杂陈的背脊。
“让我们相识的那只蛤蟆回来了,你还没有回来吗?”她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她的目光深邃地透过蛤蟆的背脊望向遥远的远方。在远方的某个角落闪现着他的身影。
蛤蟆那凸凹不平的背脊似无数的小勾,勾出了她的思念、她的心酸、她的悲凉;也似一个强大的蓄物场,蓄满了她的似水的柔情;又似一个梦工厂,承载着她此刻全部的惊喜、全部的希望。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蛤蟆的背脊,轻轻地、轻轻地、无比轻柔地......仿佛在抚摸许久不见的他的脸庞,那脸庞现在是如此地贴近着他,它温暖、炙烈,治愈着她这么多年来的思念之伤。她的动作是如此之轻,深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打碎眼前的梦境。
在远处观望的镇南先是被自己的恶作剧逗得开心地笑了,然后他看着疯女人奇怪的举动,变得疑惑不解起来。
她的眼前闪过他们初次见面的画面。那时的她水嫩、灵动、充满朝气。她还是一个干活的能手。那天,艳阳高照,干完农活的她来到小河边,想洗去自己手上的泥土。正当她往前走的时候,一只癞蛤蟆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跳到了她的脚上。她一惊,向后躲去,却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因而失去重心向后倒去。她感觉到自己倒在了一个温热的身体里。她急忙挣扎着起来,转身看到他微笑着看着她。他的笑容柔和、亲切,他的眼眸满是暖意。
“小心点。”他温柔地对她说。
她羞红了脸,转身跑了。
她的目光现在开始变得游离起来,每次她的目光变得游离以后,她说话的语气、腔调还有对字的发音就会改变。当镇南长大后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一个人朗诵诗歌时,他惊奇地发现这就是疯女人说话时的发音和腔调。
“它褐色的背脊宽阔了,它温暖的身体触及了我的脸庞,犹如你迷人的脸庞。”
“我不怕它,我要拥抱它,亲吻它,犹如亲吻你一样。”她说着,将抚摸蛤蟆的一只手拿起,将另一只拿着蛤蟆的手抬起,头稍稍地低下去,她闭上双眼,柔软的嘴唇贴向了手里蛤蟆的柔腻的背脊,久久地、久久地贴着——
然后她站起来,不再看龙喜,手里捧着蛤蟆转身向她的屋子走去。她的眼神游离地扫过屋宇、扫过窗棂、落在了她精心种植的桃树上。这桃树才种了没多久,虽然她每日精心地呵护着它们,可它们依然没有如她期望的那样疯长,它们现在还是小树苗。
她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桃花还没开吗?”
她满脸疑惑地问着自己,“桃花怎么还没开呢?”
只一会儿,她的白皙的脸颊上的疑惑便褪去了,继之而来的是一层浓浓的满是希望与满足的笑意,它堆满了她的脸颊,赶走了落寞,赶走了无奈。她的眼神不再游离,而是充满了柔情蜜意,充满了希望,望向遥远的天际。
“桃花开了,你来了。你穿着深蓝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衣,打着绛紫色的绣着鸳鸯图案的领带,像一个新郎。”
“桃花开了,你来了。你穿着深蓝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衣,打着绛紫色的绣着鸳鸯图案的领带,像一个新郎。”
“桃花开了,你来了。你穿着深蓝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衣,打着绛紫色的绣着鸳鸯图案的领带,像一个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