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阳公主曲折隐晦的表达了对秦济的爱慕之意,又以秦济的仕途为胁迫,希望秦济能够娶她为妻。
秦济起初受公主的赏识还有一些沾沾自喜,见珠阳公主是这样的人,顿扫心中的喜悦之意,面色严肃的道:
“公主金枝玉叶,鄙人不过识几个字,至今还是一身青衫粗麻,配不上公主。”
他如是说道,随后转身就走,不曾回头。
他虽是贪好名利之人,但不是没有原则。圣贤之言告诉他文人可以没有傲气,但是不能没有傲骨。
借公主登上的青云台,他不要也罢。
那袭青衣,宛如鹤起云间。
空中飘起了小雨,朦胧的雨丝中乌燕衔泥,风拂过柳梢,柳条纤细柔软,随风扬起时就像荡漾的碧波春水。
空雨中的繁花是一道别致的景。
那日,秦济拂袖离去,珠阳公主不但没有怪罪秦济,心中对秦济的好感反而多了几分。才华,气节,这样兼而有之的男子于世间怕是寥寥无几了。
秦济回到书院之后,突然听闻泉澜已经和都青订婚的消息,而且还有人说,等到明年秋收一过,泉澜就会和都青成婚。
“荒唐,荒唐!”
秦济连连摇头,拂袖离去,留下一行人错愕立在原地。他明知此事极有可能是真,可心底就是不愿承认,那个清婉如仙子的女夫子,会嫁给一个木头。
泉澜出身名门,都青亦出身名门。早两年都青之妹嫁给了世子,都家攀上了皇亲,可谓名艳京城。如今泉澜嫁入都家,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可是,为什么呢?
女夫子可不是贪好名利之人。
莫非,在泉澜的心中,他竟然比不过一根木头?
秦济找到泉澜讨要说法,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干涉泉澜的私事。大概爱一个人的时候,心里就没有尊卑的界限了罢。
“无他,志趣相投罢了。”泉澜给他的只有这一句话,云淡风轻。泉澜话音刚落,就跟着从一旁路过的都青走了。
都青虽然疑惑为何泉澜会和秦济在一起,秦济的脸色也颇为不佳,但是都青见泉澜朝他婉婉一笑,便牵着泉澜的手消失在了秦济的眼前。
都青是一块木头,但是泉澜会对他笑。而秦济不一样,泉澜面对他时的神色只有蹙眉,抿唇不语,仿佛在面对一个顽皮的孩童。
秦济怒立在原地,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泉澜的这个回复。可笑,一句志趣相投竟然妄想打发了他。
志趣相投是什么?
整天不言不语?盯着一堆书卷度日?
秦济对着空气发了一顿脾气,书院里的其他人都说他疯了。
秦济眼睁睁的看着泉澜被都青十里红妆风光迎娶进门,在他们的喜宴上,秦济一口酒菜也没有吃。
喜宴的那一天,晴空万里,京城的权贵几乎都出席了泉澜和都青的婚礼。婚礼热闹盛大,秦济只觉得吵得头嗡嗡响。
他就看着新娘子,凤冠霞帔,美艳如画。即使她穿着大红色的喜袍,她也美得不染俗尘,举手投足间都是清贵之气。
他又扭头看向新郎官,面色无太多波澜,怎么看都像是一根木头。他不觉得这样的人可以给泉澜幸福。
秦济心里不服,积攒了怨气,发愤苦读诗书,手里攥一个功名,换一个权倾天下,让他心中的女夫子回心转意,与他长相厮守。
复三年,秦济擢进士,入翰林院。
次年,春分桃花初绽,湖冰尚未融尽,天子任其为礼部侍郎,名声传遍天下,所及之处,无不如春暖花开。
复三年,升礼部尚书,时年二十有六,世人称其才俊英杰,百年不遇。
又一年,位至宰相。权势滔天,炙手如炎,天子大殿之上御手为其正衣帽,世人见之莫不敢不让道,唯恐触怒相国。
秦济在官场上平步青云,明里暗里什么事都干过,可是他心里始终有一个女夫子,在一个木头家的院子里等着他。
这天,他于比都府大几倍的相府宴请宾客,点名邀请了都府。都府二老闻言嗟叹,都青面不改色,泉澜镇定自若。
“你舍得下荣华么?”泉澜问道。
“如何舍不下?”都青反问,平静的眸子幽深如潭。他看起来还是一副木讷相,但是说话的语气沉着稳重,似是历尽人间沧桑,他道,“过眼云烟罢了。”
夫妇二人十指相扣,相视一笑。
他们没有赴宴,而是沉重夜色,租了一条小船,顺着江水漂向了江中明月。
巧啊巧,今春的桃花在这一夜见都开放了,翌日世人一觉醒来,连连惊叹福瑞异象。
这一年的桃花,比以往任何一年的都要浓艳。桃花团团簇拥下的京城,繁华无比,身临则如置身梦中。
他们离开了尘世之梦的京城,去了冷清的江中月宫。没人知道他们何时归来,神仙眷侣大抵如此罢。
秦济听闻此事,大为震怒。他造假给都府安了一个罪名,都府二老病逝狱中,死时夫妇二人十指相扣,誓言永不分离。
“无妄之灾,不躲也罢。陪你看尽了京城风月,沾上了些许风尘气,我为你拂去罢。”
都老爷临死前是这么对都夫人说的。
这句话恰好就让秦济听见了。
事事不顺。一句斩立决,无人敢多言。
可是秦济的上头还有天子,都府一家在朝中多有威望,他不敢说都府二老是他杀了,于是谎称二老病逝。
向天子禀报时,他脸不红心不跳。
官场几年,让秦济变得心狠手辣。
天子掩面流涕,痛心不已,直捶大腿。
秦济却面无表情。
泉澜此后杳无音信,秦济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某一天宴席上,珠阳公主公主献曲一首,为《凤求凰》。
天子闻之有意,连问公主所求何人。
珠阳公主缓步起身,目光久久落在秦济身上,那双眼眸已不再明媚如少女,而是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悠然。
“吾终身所求一人,秦济,秦相国。”
珠阳公主等了他近十年,等到少女的容颜褪去,等到他心里的那个位置空了出来,才敢对他说那句话。
终身所求,为一人,仅一人。
秦济一愣,酒杯滑落在地,酒水洒了一地。他都快忘记了,还有一个珠阳公主等他等到灯火阑珊。
兴许是出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悯,秦济同意了珠阳公主的爱慕之意。二人择日完婚,婚礼一点也不必泉澜和都青那一年的冷清。
婚礼热闹归热闹,秦济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却惆怅望向远方,直到看见孤雁南飞,他才想起来春日早逝,现已至秋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如今春去也,花颜空,来不及挽回的一切,又诉说与谁人去听?
“夫君。”珠阳公主娇唤道。
“嗯。”秦济面无表情,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他口中的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