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堂里气氛沉默，判官、掌书记江玉龙看了看士气低沉的诸将，缓缓站出来，朝左光先拱手道：“大副，这次守城弟兄们又损失了一千多，现在城里算上辅兵、屯田兵也只剩下一万九千多弟兄；然而，更严重的是，城内箭矢将尽。”
左光先眉头紧蹙，抬头道：“还剩多少？能用多久？”
“大约，一天……”
“无妨。”左光先说道：“箭不够，可以捡对方射过来的用。虽然箭头多有磨损，不过打磨一下勉强也能用。”
“可打磨箭矢需要工匠，现在很缺人。”江玉龙有些担忧道：“就算打磨，一时半会儿也跟不上用量。”
“罢了。”左光先摇摇头，说道：“明天把城内的男丁全部抓来守城，要不等咱们的人打光了，郦郡必破。高贼杀进来，他们还想活下去？”
“遵命。”江玉龙点头应下。
因为他很清楚，现在守城全靠武定镇边军，屯田兵和辅兵根本靠不住；如果不拉壮丁守城，等武定边军打光以后，不消半个时辰，城池必破。
现在趁着主力尚存，屯田兵勉强也能依靠武定军打一打，再拉着这些没打过仗的壮丁，确实能缓解压力。
谁不知高迎风凶残？每破一地，必屠城以自显！
“留后的大军到哪儿了？”左光先又问江玉龙，今天一整天他都在问洪承武的大军到哪儿了。
江玉龙眉头一皱，想了想，才道：“派出去的马哨都没回音，想来……是被高贼截杀了。”
“可恶，贼欺太甚！”
左光先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水都抖了出来。
一时间，屋里都没人敢说话。
“大副息怒。”判官江玉龙劝慰，这个时候也只有他能顶着左光先的怒火说话。
“算了。”左光先坐了下来，扶额叹气道：大家都说说吧，本使听听。
参将王汝信看了看众人，然后忧心忡忡道：“大副，这两天我们虽然守得辛苦，但城下垒尸及顶，末将估计了一下，至少也有三万具尸体。可贼寇仿佛根本没有少一样，看上去还是密密麻麻的，数不清楚。这对将士们们的士气打击很大。”
左光先靠在椅子上，微闭双目，面色凝重，不发一语。
副将夏培成也跟着说道：“末将这两日督战指挥时，听到好些个弟兄私下里在讨论城里的密道，似乎有想逃出城去的迹象。如果放任不管，长此以往，将士就没有血战到底，拼死一战的勇气了，到时候恐怕都坚持不到援军到来。”
“所以，末将建议立即炸了出城密道，断了弟兄们的念想！”
“炸了密道，诸将在，将士必能死战，末将附议！”同节度副使秦动也斩钉截铁附议道。
左光先终于说话了，但却不是说的关于炸密道的事情。
“培成，汝信，附近该通知的友军都通知了没有？”
夏培成和王汝信同时点头，其中王汝信说道：“附近能联系到上的驻军我分别派了三拨人过去，应该都已经收到咱们的求援信了！特别是留后相公和五边晋阳总督府那边，末将派了六拨人马，分走三条路，应该也收到信了。”
左光先点了点头，沉重的脸色稍有缓和，然后又不说话了，扶着额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夏培成又催促道：“大副，要不要炸密道？末将刚刚在城楼上看了一下，贼军正冒着雨夜在城外山上伐木，打造攻城战车，明日必定强攻郦郡；如果不炸，恐怕将士们很难挺到明天中午。”
左光先望着地图看了很久，才道：“还不能炸。传令下去，今夜杀鸡宰牛，犒赏全军，天亮开战以后，将府库中的所有金汁檑木石块箭矢全部打完；如明晚酉时援军仍不至，放弃郦郡，撤往武定与张乘龙汇合，合军坚守待援。”
话一说完，江玉龙、王汝信、夏培成等人脸色都变了，没想到大副已经有了放弃郦郡的想法；如果大军撤出，城中几十万百姓怎么办？留下他们挨贼军的刀吗？
“大副，属下认为……”江玉龙正准备劝说左光先，陈述利弊，但是左光先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判官，此事本使已决，不用再议，如兵部、朝廷问罪，本使一力承担！”
“大副……”
“本使说了，无需再谏。”左光先开口打断，然后看向王汝信，吩咐道：“汝信，立即再派几拨人出去，去找各路来援的友军，告诉他们，武定镇的反军远远不止城外这些，高迎风很有可能是在围点打援。让他们避开官道和寻常小路，如绕无可绕，不必来援，迅速前往武定，等待晋阳方向的大军。”
“特别是留后和五边总督府的兵马，一定要联系上，亲口将这里的情况详细说给他们，叫他们务必慎之又慎！”
“哎呀！”王汝信惊呼一声，拍着脑袋道：“末将只道是贼军在增兵，却不曾想贼军是倾巢而出；高黄二贼合计近百万之众，恐怕早已经在城外设下重兵埋伏！如援军一支一支孤军而来，必遭伏兵分而歼之！”
“我就说怎么到现在为止只有下阴关方向的上原营、忠武营来援。”夏培成一脸忧愁道：“末将下午还以为奎山营、承平营、山南营他们见死不救呢，如此想来，他们很可能是在来的路上遭了贼军伏击！”
“高贼所图甚巨。”左光先冷笑道：“看来二贼是想经此一役，彻底打垮下阴关、晋阳、武定五边十九营主力，从此圈地称王呐！”
“哼！怕他没那个命！”王汝信冷哼道：“末将这就派人去，提醒各路援军务必于一处集结之后再来！”
“快去吧，汝信，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遵命！”
“走密道出去。”左光先叮嘱道。
王汝信点了点头，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王汝信走后，左光先沉思了一会儿，又对江玉龙说道：“判官，组织城中百姓，捐出家中大锅，男丁搬运军械粮草，协助官军守城，妇劳去边墙帮官军架火烧水。檑木、石块不够，就用沸油、沸水来凑。还有，城里的盾牌全部上城楼，防止贼军弓箭云梯压制。另外，让百姓们捐了家里的门板，免得盾牌不够。”
江玉龙立即起身应下：“遵大副命，属下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