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谦觉得有些委屈,你是钦差,你执掌五边晋阳,会缺钱么?而且我刚刚帮你做掉了贾府,你何谋全可倒好,一文钱辛苦费都不给!
然而郑伯谦不知道的是,何谋全是真没钱!所有得来的银子全部拿来填补军饷亏空了。何谋全穷得连衣服都做不起,除了两套官服外,只有两套换洗的衣服,早就破烂得不成样子了。就连云懿,她被范季淹托付给何谋全这么久,何谋全也一件衣服没给她做过,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三套,而且云懿仅存的一些银两,也都被何谋全“借”走了。
何谋全哪还有钱?只不过他从来没说而已。
回归原题。陈长廷也觉得满心委屈,他想来自己虽然当了忠义营的右将,但也没找过标营那些兵将的麻烦,否则就凭标营里面某些兵以前烧杀抢掠奸淫民女的罪行,就地处死都不为过!
可现在郑伯谦这厮竟然得寸进尺,欺负到头上来了。否则仅凭标营几个兵哪来的胆量在军中堂而皇之的商议逃军?背后肯定有人唆使,小小的参将柳则没这个胆子,肯定是郑伯谦指使的,怒极的陈长廷极力主张杀一儆百!
郑伯谦及柳则等左将、部属则先是表示跟打架那些兵没关系,同时又向何谋全进言,说明将士们打架的原因——要钱,在军中由来已久。张口闭口之下,又在暗示何谋全给钱,以平息军愤。
陈长廷郑伯谦两派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眼见又要吵了起来,何谋全一鞭子甩在地上,抽的噼啪作响,断喝道:“本差再问一遍,乱军心者何罪?!”
陈长廷、韩令孜、赵真定、柴襄等将齐声道:“其罪当诛!”
“好!既然大家都这么看,郑将军也同意。”
郑伯谦脸色一变,我何时同意了?然而没等他出声,何谋全又是一声冷喝:“军法吏何在?”
一群军法吏应声涌出,提着刀拱手喝道:“在!”
“去看看,躺在地上这个兵是哪个营的,是生是死。”
“遵命!”一名军法吏上前,蹲在地上察看已经被打得昏死在的血人,翻看服饰,探了鼻息、颈脉后,起身拱手道:“回大人,这人先前是陷阵营士兵,调来忠义营后属右将,已经死亡。”
何谋全点头,冷声道:“左军四兵惑乱军心意图投敌,殴打同袍士伍致死。将这四个首恶军卒就地处决,传首各营示众!”
“遵命!”一群军法吏提着刀从人群里揪出闹事的首恶四人,然后将其打跪在地上。在一片哭喊叫屈喊冤声中,四个人头在喷溅的鲜血中嚓卡落地,脑袋滚在地上一直流血,鸡窝似的头发蘸满了血。
现场鸦雀无声,看热闹的兵齐齐往后退,惊恐的看着地上的人头,郑伯谦、柳则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正是他的唆使,断送了麾下四名士兵的性命,同时还打死了一名晋阳大营的官兵。其实郑伯谦早有预料,这何谋全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杨和堂堂五边督师、晋州刺史,说杀了就杀了,尹籍一代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说宰就宰,杀几个没品的兵还不是跟碾死几只蚂蚁一般?
悔不该当初哟,万万不该抱那侥幸心理!
何谋全看了看地上的人头,不为所动,继续道:“将所有参与打群架的军卒,重打三十军棍!以儆效尤!”
“遵命!”凶神恶煞的军法吏挤进黑压压的人群,把之前参与打群架的兵都拖了出来。清点人数,一共八十九人,良家子官兵三十八人,标营兵五十一人。
惊骇欲绝的八十九个兵被军法吏按在地上,脸扣在泥地里,吃了一嘴巴土。随后军法吏扒了这八十九个兵身上的盔甲、裤子,操起胳膊粗细的军棍甩向面前光着腚的兵;八十九个兵光着腚被按在地上挨军棍,白花花的一大片,惨叫声此起彼伏,甚是壮观。
哼哼唧唧挨完了三十棍,八十九人才搂起裤子提起盔甲,一瘸一瘸的回到各自队伍中。
不过这还没完,何谋全看向郑陈二人,冷声道道:“军卒斗殴,一名官兵被打死,本差要治你们一个治军不严之罪!给本差趴着!”
陈长廷不敢抗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卸了盔甲铁青着脸认罚。郑伯谦还想争辩,何谋全却容不得他争辩,挥手提起马鞭,照着二人劈头盖脸一通乱打,吃痛的郑伯谦慌乱中只得跪下。
五十鞭打完,二人背上、脸上全是血痕。
“滚!”一通鞭子打完,气极的何谋全已经不想再说什么,直接让两人滚蛋。
陈长廷喘着粗气从地上起身,径直走到何谋全背后,站在他背后一语不发;郑伯谦瞪着眼睛,运了半天气想说些什么,不过看了看何谋全身后虎视眈眈的洪相封赵真定韩令孜云懿等人,还是忍了下去,没敢再吱声。
一旁没有挨打的标营将领如柳则等人,看见主将郑伯谦被何谋全打得跟死狗一般,也彻底老实了下来。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像是被主人一通收拾后的狗,夹着尾巴趴在角落里不敢有半点动静。
看着面前的兵、将,何谋全叹了一口气。如果说农耕时代的封建武装是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乌合之众,有失偏颇,但用来形容这个世界的军队则显得非常贴切。这是何谋全从西州孟关到五边总督府,又在这次增援武定的过程中,才绝望的总结出了这一论断。
说哗变就哗变,将军官吏统统绑架,甚至说杀就杀。淋雨下雨,说不走就不走,打架看热闹起哄随时能搞起来。痞性无赖、油滑贪婪、胆小怕死、本事小脾气大,在这些职业军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的朝廷捏住了他们家人的命脉,情况只会更甚。在没有中下级军官控制的情况下,一切试图给他们公正与尊严的行为,都会被视为二愣子与大傻子。除边军镇兵,私兵和营兵这两个群体的军官与士兵,就像是拔河的双方,你进一步我退一步,你退一步我进一步。
在军功激励下,在森严军法监视下,在军官的打骂下,他们可以作战勇猛,但是一旦主将或是军官没在场、战死,他们随时能整出几十种花样来,畏战如虎、贪生怕死,聚众打架等各种骚操作层出不穷。没军饷要闹饷,没粮饷要闹,甚至杀了同袍士伍卖尸体……
四个人头落地,八十九人被军棍打得要死不活,终于把他们那颗唯恐天下不乱的热闹心给打了下去。一个个畏畏缩缩、噤若寒蝉,生怕军法吏那催命的鬼头刀砍到自己脖子上。
半炷香后,队伍又继续前进,三屯寨越离得近,何谋全心里就越急躁,三屯寨现在怎么样了?左光先还活着没?自己还来不来得及?再回头看看这支变故不断的晋阳军,跟流寇有什么区别?到时候就算赶到前原,与高迎风决战这能打得过?
这近十万人,到时候能发挥出多大作用?
左光先呐左光先,你可别让我来给你收尸!
眉宇间,一片心事重重,这时,郑伯谦部将柳则跑过来套近乎。
“大人,前面是梅树坪,有一大片梅林,要不要在那休息半天再走?让将士们休息一下,到了三屯寨也才有力气打仗不是,咱们正好也吃些梅子解渴……”
何谋全话到嘴边,本欲张口呵斥。但转念一想,自己刚斩了他的兵,也不能一味打压,不然郑伯谦惶恐之下也许真会胡来。控制好这个柳则为自己所用,也许可以用来遏制郑伯谦。
想到这里,何谋全于是道:“柳副将,本差且问你,你们的兵到底还能不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