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都有，扔了剑矛，拔大刀！”
杜至焕一声嘶吼，将脑袋上的兜鍪砰的一声砸在地上，露出了乱糟糟的头发。
哗啦啦！各千总参将校尉率先响应，也将脑袋上的头盔扔在地上，抽出腰刀，有的甚至已经把一身破烂的衣服全部脱了，赤膊上阵。
各级将领响应，中下级军官也纷纷跟上，随后，在场的全体先岭营士兵全部扔掉了手里乱七八糟的武器，拔出了制式汉刀。
西门外的黑夜里，火把森立，火光映照下，三千七百名先岭营将士全体持汉刀，肃立凝视杜至焕。除了攻城士兵震天响的喊杀声以及其他哭号叫喊杂声外，这里静默无言。
“吾杜至焕即使战死，魂魄归来定当斩高迎风首级！儿郎们，随我上阵，杀贼！”
“杀贼！杀贼！杀贼！杀！！！”
数千先岭将士齐齐怒吼，战意凛然，杀气冲霄！
“杀！”
杜至焕看也不看徐定昭，提着刀率先离去，直奔西门，其后，是各级将领军官，在后，是在这里的先岭营全体将士三千七百人。
先岭营将士潮水般离去，只剩徐定昭一人在原地，他脸色复杂，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来。
这时，一名传令兵匆匆赶到，沾满泥土的脸上显着焦急，朝徐定昭拱手道：“禀将军，留后相公要你与杜将军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西门，否则军法处置！”
“呵呵……”徐定昭指着前面黑夜里赤身持刀奔跑的三千余先岭将士：“你看？”
传令兵目瞪口呆，哑口无言，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这一幕，也被刚刚赶到的何谋全看在眼里。
“都是些好汉子。”
……
五更天，前原卫西门夺门之战再度打响。
杜至焕亲自持刀冲锋，凶狠如狼。他一路连箭矢都不避，手中汉刀起落，面前的流寇身首分离。将士们担心他中箭，自发簇拥上去，替他挡箭。
三千余名赤着上身，拿着汉刀的剽悍士兵冲到西门口，越过废墟，再次向流寇发起冲锋，誓要拿下西门！
“武定兵又来啦！”
有正在修补城门的流寇惊恐呼喊，丢下手头石头门板，失魂落魄般朝后面跑去，刚跑了几步，就被流寇军官当成逃兵砍死了。
等着军官匆忙赶到门口一看，却见黑夜中，数千光着膀子拿着标准汉刀的汉子不要命的冲了上来！
随后，双方近身，白刃战再度打响。高进见官军玩命，急忙下令向城门增兵，拼死反击；但在杜至焕的亲自冲锋下，流寇不能敌，溃败至街口。
一炷香后，双方进入胶着状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惨烈的巷战开始。高进更是在脖子上套了一个铁圈，防止脑袋被砍掉。
石头火球纷飞，喊杀声充斥黑夜，流寇不断向西门增兵，数次反冲锋肉搏，拼死抵抗，双方激战至天色将明。赵自敏奉洪承武之命，率两千武定兵赶至，加入战场，随后，武山营四千余官兵涌入西门。
虽炮火弥漫，尸横遍野，但官军却斗志更甚，愈发凶悍。巷战进行到后面，有些士兵甚至掉了刀，双手掐人、挖眼球、咬耳朵等各种场面轮番上演，街头巷尾，脑袋横飞，残肢断臂堆满了废墟，血腥至极。
拉锯战中，肉搏极为残酷，阵地上到处都是血，然后汇聚成一条条小溪流，贼与兵淌着血水，在尸堆里搏命。
西门城边的白刃战进行了约一个时辰（两小时）后，前原卫城中四处起火。
洪相封、赵真定、武敬三人又带着火油赶到东门，一把大火点燃了东门城楼和流寇的箭矢军械，贺隆臣严道趁机猛攻，双方里应外合，贺严二人以一万一千人伤亡的代价，率先攻占东门。随后高进援军抵达，双方在东门外城陷入拉锯混战。
不久，郑伯谦部忠义营一支小队掘地道挖塌北门。忠义营领头冲锋，先行进城，威风营随后跟进；但北门处，高迎风部将黑熊早已亲率两万人赶到，双方随即交战。
申时（约凌晨六点），西门城墙垮塌，流寇失西门城楼，武功武山两营六千余士兵占领西门城楼，顺着城墙、梯子杀进了外城，与巷战中的先岭营士兵、部分武山营士兵会师。
申时三刻（约早上七点），何谋全携云懿亲自抵达西门，于千军万马中，一掌毙杀高进心腹爱将—宋变，并击杀流寇中下级军官十七人。
流寇溃败，开始不顾军官命令逃命，高进在西门布置的防线彻底崩溃。
至此，只有南门仍掌握在流寇手里，南门由黄温部将“撞倒山”邓国林率黄军坚守，洪承武久攻不下；在失去东门、北门、西门后，高进果断放弃外城，留下部分流寇与官军巷战殿后，自己则率六万军撤入内城，着手布置下一步防守。
邓国林还不知道高进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己，仍在南门苦战。
酉时（约八点），何谋全携云懿、武敬、韩令孜、刘求仙、洪相封、梅印之进入南门，杀入敌人腹地，活捉邓国林，并打开城门。随后，洪承武两万骑兵入城，开始在整个外城猎杀残部流寇。
戌时，上午十点左右，官军彻底占领前原卫外城，并对内城高进形成合围。
临时军帐，何谋全召开军事会议。
洪承武、郑伯谦、左光先、王汝信、贺隆臣、严道等大小将领，及云懿、梅印之、洪相封、武敬、刘求仙、韩令孜等，基本到场。陈长廷被何谋全委命留守城北，看护周沐沐、子规及一众伤员。
各营清点人数，汇报伤亡等情况。
外城之战，从半夜四更天激战至戌时，鏖战近五个时辰，官军付出六万多伤亡的代价，夺取前原卫外城，歼灭流寇精锐七万九千余人。
其中，西平军从晋阳出发时的九千人马，经收复勉县，克三屯寨，夜战前原卫三场恶战，阵亡将士五千三百余人，十一名千总七人战死，参将、校尉、把总等中下军官殉国四十二人，建制已被打残。
先岭营从晋阳出发时的一万三千人至今，经三战，阵亡将士六千一百余人；统兵官杜至焕于昨夜西门白刃战中亲自冲锋，身中二十一刀，左臂被斩。
威风营一万五千人马，至今还剩九千人，主将柴襄中箭，重伤昏迷；陷阵营损兵两千，千总朱湘重伤，凌晨不治身亡；东夏军损兵九千余人，将领张乘龙腿骨折断。
武山营、武功营总计损失人马一万三千人，建制已残。
……
阵亡将士合计四万八千七百四十九人，重伤轻伤一万七千余人；各级将领、中下军官九十五人殉国，四十七人伤。
伤亡之惨烈，不可想象。
另外，除朝廷军队外，原太子率卫赵真定失踪，铁鹰卫士银蛇于昨夜吐血而亡，子规中毒，毒入肺腑，已不能语，危在旦夕……
何谋全自己也身中两刀，只是被他早早遮掩起来，尚未被众人发现。
“大人，外面有位叫紫韵的姑娘要见您……”
怕什么来什么，何谋全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
没一会儿，一个身着黑袍、脸带面具、头顶斗笠的女人走了进来，不同于在万仙楼的妩媚动人，如今只有严肃。
她先是环视全场，发现气氛凝重的帐内，在场众人也是纷纷挂彩，沉默不语。
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那两个人，她向何谋全行了一礼：“大人，战事可顺？”
“尚可。”何谋全点头。
她又问：“怎么不见子规银蛇？”
“银蛇……”何谋全语气沉重，似乎说不出口。
紫韵只是一听何谋全的语气，再看他的脸色，就猜到了几分。
紫韵摇了摇带着斗笠的头，面具遮盖下也看不到她的表情，“不可能，寻常人岂能杀得了他？便是千万人，他也是来去自如，怎么可能……”
看不到她面具下的脸，却听得出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昨夜西门战斗，银蛇子规以二敌千血战半个时辰，为我军立下了汗马功劳。”何谋全还是咬着牙说了出来：“救出他们后，银蛇重伤不治，已经殉国，子规中毒，就快……”
“紫韵，对不起……”
何谋全语气沉重，最后五个字几乎是牙关打颤才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