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暗淡,屏风后,刘玄正在批阅奏章、审阅各部递送上来的塘报,他眉头皱成了一团,看来最近没什么好事。
“皇上,何谋全和云氏后人来了。”那侍奉太监隔着屏风向刘玄请示。
“哦?”刘玄的声音传进了何谋全的耳朵,声音有些惊讶,也显得很惊喜、开心:“诏他们进来,赐座。”
“是。”陈洪蹑手捏脚退了出来,朝何谋全道:“二位,皇上有旨,请进吧。”
“有劳陈公公了。”
何谋全看了看云懿,示意她不要紧张,云懿深呼吸一口,点了点头,两人随即一前一后,走过屏风,出现在了刘玄面前。
“臣何谋全,臣云懿,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臣之间的三叩九拜大礼行完,刘玄抬手示意两人起身落座,旁边陈洪已经拿来了凳子。
小心翼翼的坐下,何谋全倒还好,毕竟与刘玄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但见惯了大人物、大场面的云懿却第一次露出了紧张不安的神色,身体只是沾了凳子的边,根本没全坐。
刘玄见了云懿第一眼,也露出了异色,饶是他已经见多了天下美人,但看了云懿,也为之失神。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定了定神,刘玄问道:“云懿,你是哪年生人?”
他为什么先问年龄?云懿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皇帝都问了,她只好实话实说:“天宪二年十月。”
“天宪二年,看来朕还得叫你一声姐姐……”
“啊?”
刘玄点点头,说道:“朕是天宪三年九月的,你刚好大我一岁一月,朕今年二十一,姐姐今年应该二十二岁了。”
“皇上……”云懿有些局促不安,说道:“皇上这是折煞臣了,天下哪有天子叫臣子为姐姐的?”
“你这话就不对了。”刘玄摆手,明亮的眸子显得深沉,似乎是在想往事:“太祖皇帝起兵,征战十几年方有大汉宗庙,若无云王响应,则无今日之社稷。刘氏与门阀、世家共治天下已经四百年,朕未即位时,见了赵氏、宋氏、云氏年长于我的嫡长公子,也得叫声大兄,云氏为天下百姓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朕叫你一声姐姐,没什么不好。”
“既如此,臣谢皇恩了。”
“嗯,姐姐以后把长乐宫当成自己家好了,你来能,朕心甚慰。”
云懿不知怎么接话,只是点头。
刘玄又道:“云庄覆灭,朝廷上下都以为云家没有幸存者了,却不知姐姐是如何逃出来的?为何不告诉朕?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一人一剑,杀出重围。”云懿也不避讳,回忆起往事,脸上的表情了冰冷了很多:“云家在宣武苦战半月,周围的朝廷军队却惧怕黄温兵势,不敢来救,坐视云庄被灭。”
“逃出宣武后,我本想来京师,但朝廷上正是徐周党争最激烈时,我想了又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父皇那时一心玄修,不问朝政,姐姐便是来了,只怕也见不到父皇。况且姐姐身份尊贵特殊,恐怕还会被有心人利用陷害。”
刘玄很坦诚,并没有避讳什么。
云懿点点头,脸上流露出坚毅:“接下来的一年,我独自流浪,做些杀贪官打恶霸的惩恶扬善事,当然,也可以说是游侠以武犯禁。”
“一剑管尽天下不平事,贪官墨吏败坏朝廷名声,当诛。”刘玄表示认可,比起不作为的天宪皇帝,刘玄对朝政非常上心。
也许是因为目睹天宪帝修仙导致国家大乱,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很多豪绅恶霸横行乡里,所以刘玄现在极其痛恨贪官污吏,几乎是逮住一个打一个,他手底下的铁鹰卫士也在四处制造特务恐怖。
但在何谋全看来,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不清除改良贪腐土壤—制度,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贪官从地里冒出来。光靠杀人是没有用的,因为天下想当官的人太多了。
“之后我遇到了从北疆调任关中经略使的叔父,当时我被一家的少爷围住了,那人要强娶我,我不从,有心动手,但转念一想觉得他罪不至死,况且我也不想在闹市中杀人,只念他会知难而退。”
“然后呢?”刘玄来了兴趣,认认真真的听着。
“那人命他家奴才烧了我租住的房子,并威胁我要是不从就把我卖到青楼。”
“什么人?”何谋全听得很气,云懿从没说过这些事,何谋全也跟刘玄一样,第一次听说。
“如果只是烧了房子,我不会说什么,大不了换个地方。”云懿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
“租房给我的老板还有他的儿子,在这场火中被烧死了。”
“于是,我杀了那少爷,却不想那郡守也被买通了,全郡通缉我,我只得再次流浪。”
“也就是在那时,我遇到了叔父……”
“后来,我在长安常住,再后来遇见了他。”说到这,她看向了何谋全,眼里是掩盖不住的温柔。
“令人唏嘘。”刘玄感慨,堂堂云氏后人,沦落到流浪的地步,沦落到被一个狗少爷欺负的地步。
“不告诉皇上是因为,这条路我想自己走。”
“姐姐走得很好。”刘玄丝毫没有掩盖眼中的欣赏:“晋阳一战,你们除掉了杨和,其后的武定会战,你们更是亲赴战场,杀敌无数,没有你们,朕不敢想象五边的形势会糟糕成什么样子。”
何谋全笑了笑,打趣道:“皇上,您今儿个不会就只是跟臣拉家常吧。”
“呵呵……”刘玄淡笑一声,“那肯定不止。北疆战事糜烂,天南州剑南剑北两镇造反……国事艰难,朕这些日子心力交瘁了。”
就在这时,陈洪又进来了:“皇上,邱先生来了。”
“嗯,让老师进来吧。”
屏风后人影闪动,伴随着脚步声,一个憔悴的老人出现在三人视线中,正是邱秉真。
邱秉真来了,刘玄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急忙从榻上起身,问道:“老师,可是有最新军情?”
“大事不妙,通州可能已经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