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她哭了，以袖掩面低声啜泣着。
“是有琴错了，有琴本以为刘公子只是一时心如玄铁，却没想到刘公子......”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徒呼奈何，奈何......”
世间悲情，莫不自泪水始，令人动容的话也从来不在言辞华丽，真正感人往往只是两三句话和一个动作。
别人何谋全不知道，但这个陈有琴明显是此道高手，很懂得把握人心，连何谋全心都软了，很想说一句，跟他谈恋爱你不如跟哥谈！
“有琴这就走，不妨碍刘公子了......”
她擦去了眼泪，又流下了泪水，可谓是双袖龙钟泪不干，不知何时，眼睛已经通红了，然后就这样，独自转身，一步一步离去。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何谋全有心想挽留，却终是没说出口，这些事，还是刘玄说了算，自己做臣子的，不便多说什么。
“等等，你......回来吧。”刘玄终是挽留了她。
何谋全不解道：“刘公子何故改变主意？”
“她一个弱女子，又生得如此美貌，如是就此放她离去，只怕遭了歹人毒手。”刘玄眼神深邃，缓缓道：“她也是朕的子民，落得这个孤寡无依的境地，朕应当自省。”
“短短不过两天时间，还没过湟水，朕就已经见到了这么多家破人亡的人，夜市的老板拉扯着孩子只为糊口，陈有琴卖身为姬只为活命......不知天下还有百姓在水深火热中，然而有些人却在金山银山中醉生梦死，朕独居长乐宫，至今竟才知道生民疾苦。”
“以往老师总是告诉朕，百姓过得很难，要朕轻徭薄赋，善待子民，朕耳濡目染，知道百姓难，不知难在何处，青和这一日见闻，胜过朝臣百封奏折。”
“朕如今也算是明白了，想兴大业，不能纸上谈兵。这南巡之行，朕一定要好好看，好好体会。”
何谋全拱手称是：“皇上圣明，社稷振兴，指日可待。”
刘玄出声挽留，陈有琴自然是喜不自胜，生怕刘玄改变主意，折身小跑了回来，破涕为笑道：“有琴就知道刘公子不会这么心狠，以后，有琴就跟着刘公子了，公子到哪里，我就到哪里，生生死死不分离。”
何谋全听得浑身发麻，这也太直接了吧，这可是在有礼法规定的封建社会，一个女子竟能这么直接堂而皇之向男子告白，有些颠覆何谋全认知了。
刘玄也听得眉头一皱，无语凝噎，沉默了好久才冷冷道：“走，回客栈。”
回了客栈，进了房间，刘玄是又笑又跳，想起近四百万两银子就这么到手了，兴奋地就跟磕了药一样，在房间里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昏昏睡去。
毕竟他不胜酒力，属于喝点酒就脸红的人，在漕帮的宴会上又硬撑了喝了不少，如今回到客栈，终是坚持不住了。
何谋全虽然也喝了酒，而且远远比刘玄多，但是却毫无睡意。只有这种昏昏沉沉的醉意，才能让他感受到片刻安宁，无事可做，他便独自坐在窗边吹风喝茶。
寒风吹在脸上，不禁又想起了那天在慈宁观发生的事，想起了跟云懿一起踏雪上山的场景，想起了背着周沐沐走完三千余阶石梯的沉重，想起了负气而走的云懿。
也许，自己是真的把她伤到了吧，何谋全自嘲一笑。
太容易得来的东西谁都不会珍惜，对谁都是如此，你是一样，我是一样，何谋全也一样。往往只有失去了，才追悔莫及，但是已经没什么用了。
每到闲心的时候，自己就会想起她，也许自己并不适合玩弄阴谋诡计，也不适合征伐天下，自己还是适合当个读书人，当个富家翁。若是她还能回来，或者能找到她，就与她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生几个孩子，闲来明珠弹山雀，笑看窗边飞雪。
如此过完一生，虽然平淡，却也舒服，只是不知道这天下何时才会太平，何时才能寻那么一片净土，但愿能快点到来吧。
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不知何时，天已经擦黑了，客栈外的街道上点起了灯火，商贩们也各自出摊，闲来无事的人们也出门逛街，整个城市华灯初上，好一片安静祥和。
一阵叫卖声，让何谋全回过了神，他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天黑了，回头正准备叫刘玄起床，一看才发现，刘玄已经坐起来了，正伸着懒腰。
“谋全，这一觉睡得可真是舒服，若是可以，我真是想就这么一觉睡去，永远不醒来。”刘玄一脸慵懒，极为享受。
对于普通人唾手可得的安睡，于他而言，也是奢侈。
等他伸完懒腰，才发现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怎么回事，天都黑了？你为何不叫我？”
“你睡了一下午。你睡得那么沉，怎么叫你。”
“害！”刘玄长叹一口气，从床上跳了起来，自责道：“我居然睡了一下午，真是浪费了大好韶光！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何谋全摇头劝慰：“睡一觉而已，没什么的，就当养精蓄锐了。”
“那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看着刘玄兴致勃勃的样子，何谋全陷入了沉思，无可奈何叹息道：“刘兄，你昨晚宿醉一次，今天又醉了一次，还走了这么远的路，哪来的精力再出门啊？你不累吗？”
“不累，我精力充沛，一天一夜不睡觉都没事！”刘玄一边穿着鞋，一边细碎道：“好不容易出来，断断不可浪费了时间，我上次出京师，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一想到咱们还要渡湟水南下，我这心里就抑制不住的激动。”
“父皇还在时曾告诉我，这天下大得很，要自己出去看看，看看朝廷治下的四海八荒是怎么样的，看看老百姓过得怎么样，不能一直待在宫里，否则便会被朝臣蒙蔽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