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基本的良心呢？起码的道义呢？
悄悄打量了刘玄一眼，何谋全准备劝谏让刘玄赶紧离开这里，乱葬岗往往意味着瘟疫，一旦染上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欲言又止了几次，何谋全却不知从何劝起，正在何谋全纠结组织措辞的时候，刘玄却朝乱葬岗深深拜了三拜。
等刘玄再抬起头，何谋全分明看到了他眼眶里即将流下来的眼泪，这位素来冷血无情、刻薄寡恩的皇帝，这个从未流露过悲伤情绪的坚强皇帝，终是被卢县的惨象给予了致命一击……
刘玄以袖掩面，哭泣起来，陈洪、何谋全、赵克礼等人当即伏惟叩首。
诸臣好劝歹劝，半炷香后才让刘玄情绪缓和了些，刘玄侧身转到另一边，不让自己再看眼前的场景，而后又抬头望天，看样子是不想再让眼泪掉下来。
又过了一小会儿，刘玄对赵克礼交办了第一件事，吩咐道：“拿朕的手谕，立刻去郡城粮库调一批粮食来，路上你亲自带铁鹰卫士盯着，谁敢打这些粮食的主意，就地处死。”
“如发现有涉事官员，记录成册，收集证据，决不放过一个。”
“传湟水北州刺史王志英、户部清吏司湟水北州主事马魏到卢县见朕，告诉他们两个，明天朕要是见不到他们的人，就让他们致仕回家种地。”
“还有，立刻回京师，诏令铁鹰卫士缉事房秉笔、吏部左右侍郎，户部右侍郎、各司员外郎立刻来青和，全面追查朝廷拨付青和灾粮的去向。”
“另传旨尚书台，命杜黄裳、杜预、陆陟立刻全面调查全国各地灾区，受灾人数精确到户，受灾地区精确到村，用以赈灾的各项专银、灾粮要层层追查下落，若遇涉事官员，一一记录。”
“传旨铁鹰台，命缉事房、兵仗房、尚造局、印绶房、永暗之牢配合尚书台行动，全国各台铁鹰卫士暂停手头一切事务，以抗灾赈民为主，要是再有灾况而朕不知情，就扒了他们的皮！”
“传旨陈长廷，命他立刻启动对抗灾赈济政务堂的调查，所有主持抗洪、抗雪、抗旱、赈济政务的臣工都要查，如有涉事，先行收押永暗之牢，待朕后审。”
刘玄一口气说了很多，赵克礼也很努力的记下了刘玄的指派，待确认无误后就匆匆离去了，动作之快，以至于何谋全等人只能看见他的残影。
卢县见闻，成了压倒刘玄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实在胡笑天案时，刘玄就已经极度愤怒，是何谋全好说歹说才给劝了下来。
但在今天，谁来劝都没用，天子的怒火和悲痛，只能用那些禽兽的血来平息，这些可怜的百姓，只有用狗官的脑袋来祭奠，才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这荒唐的世界，这吃人的世道，只能先用屠刀砍上一砍，才会勉强像样，既然如此，那就从卢县开始吧。
赵克礼走后，刘玄与何谋全等人返回了县城，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县衙。
到了县衙，何谋全和陈洪上前叫门，走近一看，门居然大大敞开着的，森严的县衙看起来很落魄，大门都腐朽了。
一行人鱼贯而入，动静不算大，但也不小，可就是没看到衙役来拦，何谋全寻了一阵，只找到了一个值守的七旬老头，除此以外，县衙里空无一人。
何谋全把这个老头带到了刘玄面前，刘玄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问道：“卢县县令何在，为何不见，这县衙为何空无一人，县尉、县丞和其他衙役呢？”
老头见刘玄一副贵族子弟的扮相，不敢得罪，也没直接回答刘玄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这位公子是哪家的子弟，面生的紧，不知你来县衙何事？”
“哪家子弟不重要，来办事。”刘玄看他一把年纪了，语气也还算客气，于是又耐着性子道：来找县令是有紧要事求证，他去哪儿了？”
“哎……”见刘玄执意要找县令，老头子叹了口气，回道：“县尊带人去借粮了，县尉、县丞两位大人带走了大部分兵丁和差役，组织县里壮丁挖井通渠去了，不然城外那些田里的庄稼，可真就要干死了。”
这个答案不在刘玄的意料中，也大大出乎了何谋全的猜测，何谋全想了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县尉、县丞带人挖沟打井，一县之尊跑去借粮……
这个消息，让刘玄有些意外，也让冰冷的心温暖了几分，看来还是有好官的，想到这，刘玄便问道：“县尊去哪里借粮了？县尉、县丞又在何处挖沟打井？几时回来？”
“去郡城了，具体何处老朽不知道，县尉他们在西门外二十里处的长尾沟做工，想把那里的河水引过来，这两天都不会回来。”
刘玄点了点头，欣喜道：“多谢答复，我等告辞。”
“不客气，公子慢走。”
考虑到要走夜路，甚至会在野外过夜，陈有琴和凌仙二人被留在了城中客栈，去长尾沟的人就剩刘玄、刘思卿、何谋全、李典和陈洪五人。
问好路后，一行人出了城，目标直指长尾沟，路并不是很好走，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
所谓长尾沟并不是沟，而是一片丘陵，一行人还没看到施工地，就已经听到了热火朝天的干活声。
兜兜转转，五人终于站在了一处小山包上，对面不远处就是一条奔涌的河流，然而流向却是青和，到青和后汇入运河，再流向大海，中间并不经过卢县。
何谋全等人所在的山坡与河对面的山坡形成了一条沟，又因为沟长呈尾巴形状，故而得名长尾沟。
山沟里人声鼎沸，火把林立，河边和各处坡上都是光着膀子的丁壮劳力，借着目力，何谋全还看到了不少士兵，这些士兵如今也扛着锄头在干活。
看了一会儿，粗略估计人数应该有三千人，也可能更多。
两千余名精壮劳力、一千余名士兵、一百余名衙役以及几十名水木工匠，在县尉县丞的指挥下，干得热火朝天，旁边的一座小山已经被他们从中贯穿，挖出了一条很深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