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丰瞳孔一震,那是……阉贼陈洪。
陈洪胸口插着一把断刀,衣衫褴褛,头发纷乱,面目狰狞而扭曲,嘶吼者冲向孙丰,好像一头从阴间逃逸而出的恶鬼。
“那一刀深入心房,竟没能把你断气……”孙丰打了个冷战。
先前的大战中,有伤在身的陈洪不敌赵无郃,胸口被赵无郃一刀捅穿,而绣金黑袍魔女则趁着这个机会,从背后将赵无郃枭首。
孙丰怎么也没想到,这阉贼居然活着,不过也关系,如今杀你,只需一招。
黑影一晃,孙丰腾空而起,二人在空中相遇。
擦肩而过,各自目光对视,彼此共同的目标—杀了对方。
孙丰一掌打向陈洪咽喉,然而陈洪却丝毫没有避闪的举动,任由这一掌朝着自己咽喉命脉而来。
“嗬……”
这一掌终是要了陈洪的命,将他彻底送上了黄泉。
一击得手,孙丰不屑一笑,然后笑声还没发出,就生生凝滞在了脸上。剧痛传来,孙丰低头看向自己胸膛,才发现,陈洪的右手已经深深掏了进去。
“老、老……狗,我杀了……”
孙丰大口吐血,狠狠一掌拍向陈洪,最后所有的力量全无保留的释放了出来。
轰!真气轰鸣,空气剧烈一抖,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环形涟漪向四面八方震荡而出,掏进他心窝的血手被打飞。
陈洪从高空中坠落,孙丰不甘的挣扎了两下,随后无力坠落。
二人一前一后,先后殒命!
“陈洪!”
“大总管!”
“孙先生!”
“师父!”
场下众人悲呼,各种各样的称谓同时叫出。
刘玄双目蕴泪,踉跄着往前跑,想去接住陈洪,但还没等他赶到,陈洪已经重重砸在了地上,连一下动弹都没有。
孙丰拍向他咽喉那一掌已经彻底要了他的命,如今掉下来的是他的尸首。
密密麻麻的黑衣刺客中,有两人扔下了流苏和斗笠,露出了年轻的相貌,是一男一女。
二人凄厉大呼,疯了似的腾空而起,在空中接住了孙丰!
孙丰胸口被掏了一个大洞,脸上从眉心至颌下五条血槽触目惊心,脸色惨白,染满了血,一双长满茧的老手无力垂落。
鲜血小溪般从胸口大洞里汩汩流出,染红了灰衣,顺着手臂往地上流淌,口里不断呛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丰说不出话,只能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然后微微上扬了嘴角,一丝笑意似是担忧,似是欣慰,也带着深深的不舍。
“师父!”
“师父……”
两个年轻人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颗心宛如刀绞,钻心的疼,痛到不能呼吸,疼到喘不过气来,所谓撕心裂肺,莫过于生离死别时的肝肠寸断。
一股懊悔在脑海中蔓延,意识已经模糊的孙丰到了这一刻明白了,所谓功名富贵是空,一切恩怨仇杀是幻,都是虚妄。
唯有至亲至爱的家人和徒弟,才是值得一生执剑守护的人。
老夫活了六十年,如今死也够了,可两个徒儿怎么办,他们无依无靠,没有一文钱,以后又该怎么活下去。
卢县这一遭,不就是想给两个徒弟挣点安身立命的银子么,呵呵,身死人手,大梦一场空哪。
无数种复杂的念头充斥着孙丰的脑海,有痛苦,有后悔,也有不后悔,言语无法诉说。
两个年轻人抱着孙丰缓缓落地,那个年轻的女子看见师父这模样,双眼瞬间迷离,泪如泉涌,滚滚热泪滴落到孙丰脸上。
孙丰张了张嘴,许久之后,勉强说了一句话:“别、哭……”
女子拼命点头,失声道:“我们不该来此的,贫困潦倒没什么,只要我们师徒三人平安,徒儿可以什么都不要……”
孙丰嘴角微微一扬,吸起一口气,用尽全力抬起了手,伸向徒弟摸着她的脸。“带、带……为师…回……家。”
两个徒弟一句话说不出,只是拼命点头,决了堤的泪水一滴一滴掉在孙丰脸上。
孙丰身体不停抽搐,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放在徒弟脸上的手已经无力滑落,缓缓垂在了地上。
女子紧紧抱着他的身体,嚎啕大哭,男子跪在他身前叩首,低声抽泣。这一刻,悲痛欲绝的两人再无刺客的半分凶狠样,只是两个无助的孩童。
几天前,穷困潦倒的孙丰在故居的茅舍中,遇到了几个从京师来的陌生人,他们说是专程来拜访自己的。
孙丰问他们何事?他们说,朝廷出了个大奸贼—何谋全,此人野心勃勃,篡权乱政。
而今带着皇帝南巡,所过之处,人头滚滚,这些陌生人还说,何谋全已经奏请天子,要联合赵克礼对天下武林动手。
孙丰当时想,与我何干?他要动武林,又动不到我身上,但随后这几个陌生人又拿出了文书,说,只要参与这次行动杀掉何谋全和赵克礼,就能获得十万两白银。
想起自己的二徒弟还没成家,想起师徒三人的穷困潦倒,孙丰心动了,杀一个武功不过小成境的人,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
并且,从这些陌生人的描述,以及他自己的耳闻,那何谋全确实不是好东西,在青和一举杀掉了几千人,又敲诈了漕帮、大河帮、天一剑门等青和武林各派,勒索数额达数百万两白银。
朝廷军队正在通州前线与蛮人激烈战斗,而这何谋全还有心情贪赃枉法,这样的狗官,杀了也是为国除贼。
抱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孙丰同意了,在收下这些陌生人一万两白银的诚意金后,就带着两个徒弟一道,前往青和郡汇合其他各路英雄。
师徒三人出发,抱着行侠仗义、为国除贼的想法,抱着解平生穷困的念头,来到了卢县,而今,却是这副局面。
孙丰和陈洪的死,让原本激烈的战场冷了下来,目睹孙丰两个徒弟的悲伤,剩下的二百余名黑衣人都愣在了原地。
同时,大部分刺客也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己方阵营中,五位大成至圣被杀两人,三人遭重创,十六名中成境高手,十一人被杀,五人败逃。
如果是这样的话,己方还能凭借人数优势和几十名小成境干掉何谋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