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夜幕降临,派出去的哨子都陆续赶了回来。
与此同时,一封封探报从各队上报至营中,营官千总再报向部司,部司又递交统兵官,然后再由行军司马何谋全接收。
何谋全帐中,十几名服饰各异的年轻人正在甄别、抄录、分析,总结之后写成新的军报,再递交行军大总管。
中军大营,临江公主端坐在榻上,已经读完一堆疏报,脑海中情不自禁的出现了一幅幅血雨纷飞的残杀画面。
她低声默念着一个个让幽玄百姓闻风丧胆的名字,心中陷入了沉思。
宋义本为朝廷委命的大泽郡太守,长期勾结、庇佑大泽湖中的水匪,宋义之母、妻不愿自己的儿子、夫君跟那些反贼交往,于是告了刺史裴世隐。消息走漏后,裴世隐派兵来捉,宋义走投无路之下,索性杀了多事的老母和妻子,带着钱财和心腹兵马钻进了五百里大泽中。
一番煽动,加之宋义本就与湖中大小首领交好,于是诸贼推宋义为首,起兵反汉。
曹弘均,听说是幽玄州忠义无双的游侠,劫富济贫、杀官惩恶纵横数郡而官兵缉拿不得,得知宋义起事后欣然前往,宋义知其威名,给他排了二把手的座次。
劫皇杠的卢极,徒手打狼的白松,水里小白龙苏大顺……一个个故事在心中掠过,一个个名字默念出口。
她放下手中木签,走出营帐,望着大雪纷飞的夜空。黑云压顶,寒意彻骨,凛冽内力卷起周身四尺雪。
“施大义,行大仁……伪善君子。”
深山巨谷,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几十双脚步重重踏过,向深处追去。
“弟兄们蹲了一天一夜,可别让他跑了!”
“在那边!这家伙属猴的,溜得也……太快了。”
“驴操的畜牲,天罗地网,你跑不了!”
“站住!”
皑皑白雪间,各处都是黑衣黑甲的官兵。
嗖嗖声响起,密密麻麻的箭矢破空穿林,或是射中树干,或是擦皮掠过,朝前面正飞速奔行的一人追去。
然而,那箭矢竟没有对方快,根本射不中。
失去了那人踪迹,几十双脚步停下,粗重的喘息声响起,毛领裹脸的头目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粗略扫了一眼:“确信无疑,那人应是宋贼手下的神行官马远宗,他身上必有要报与宋贼的消息。”
“人毛都看不见了,怎么办?”
“追肯定是追不上了,只能在前面截住他,速速传信给周围的队伍。这马远宗是公主和少保点名的要犯,可是条大鱼,咱们挨了一天一夜的冻,可不能让他跑了!”
头目喝了一口水,从腰间抽出一支短笛,三长三短吹了六声,然后大手一挥,带人循着雪地上的脚印追了上去。
这场追击从昨天入夜时分持续到今天早上,众人是又累又饿,但却没一个打算放弃,足足五百两赏银,哼……
用雪搓了一下脸,振奋了一下精神,刚准备继续出发,前面林子里又传来一阵金铁之声,裹脸的头目听到这声音,拔腿就寻了过去,身后众人不敢怠慢,纷纷追去。
密林中,数十人正与一个高瘦男子恶斗,打得乱雪飞空。
高瘦男子一柄短刀忽进忽出,锋利得紧,那数十人和他交手不到半炷香,就有七人见血,还有一个被戳翻了,躺在地上惨叫连连。
“咬住他,别放跑了,他是马远宗!”
裹脸头目一伙人追了上来,扯着嗓子大喊,随后也冲进人群帮忙,之后,八十多名神策军官兵将高瘦男子团团包围。
“怎么不跑了?”
“废了他的武功,捉回去报与公主领赏!”
众人七嘴八舌,还是那裹脸头目拍板道:“这是公主和少保亲点的要犯,拿下!”
八十多名官兵与高瘦男子斗了起来,官兵人数众多,但也没讨到什么好处。高瘦男子身法诡异,轻功卓绝,左右出手,大开大合,没过多久就又把十余名士兵挑倒在地。
嘴角一咧,丝丝殷红流出,高瘦男子知道自己顶不住了,于是使出几刀逼退面前的官兵,再一个鹞子翻身突出重围,拔腿就跑。
速度居然比之前还快,一晃一跳,很快没了踪影,而且这片山林离大泽湖已不足十里。
众军士见了逃了,随即准备再次出发,誓要将其捉回来。
裹脸头目掀下了脸上御寒的毛领,露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孔,正是已经担任连长的李武。
马远宗最终还是跑了,李武一脸遗憾,拦住了麾下士兵:“追不上的,人家会轻功。”
“可那家伙是湖里水匪的头领啊,大总管下令要明正典刑的……”
李武摇了摇头,说道:“再往前就有宋贼的人马出没,咱们这点人要是遭遇大股流寇就太危险了,还是老实守在谷口和这片林子,截杀匪军探子为重。”
“对,这是公主的军令,也是少保嘱托的大事。”
众人作罢,随后扶起那受伤的十几人,转身往回走。一路上,众人颇为唏嘘,万万没想到居然和一个会轻功的高手打了一仗。
……
高瘦汉子出了林地,又奔行几里地,最后来到了湖边码头旁一家小肆,到了这,他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于是躺在了板凳上,闭眼养神。
闻了动静,茶肆里一人端着茶碗快步走出,高瘦汉子睁眼打量,是熟人,也是负责这茶肆的头领。
等高瘦汉子喝了这碗茶,茶肆头领回了店里,拿起弓对着芦苇荡里射出一记响箭,没过多久,一只竹筏缓缓驶来。
高瘦汉子朝茶肆拱了拱手,随后跳上竹筏,往湖中深处去了。
靠岸,码头上已经聚起了好些人,为首者正是相貌英俊、身材高大,披甲挂铠的宋义,脸上表情略微有些焦急。
原本他打算率军向西攻打州城,待擒下裴世隐占领幽玄全境后,再上表朝廷请封,划地为王,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由不得朝廷不答应。
然而,在他还没出兵的时候,朝廷大军的风声传来,敌情不明,应当小心为上,于是宋义暂停出兵,同时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宋义虽然拿下了不少郡县,但还是以大泽湖作为核心根据地,有这个天然屏障,朝廷即使派兵来攻也讨不到好处。
“贤弟此去凶险,受罪了,如今平安回来,宋某也放心了。”
宋义扶着嘴角溢血的马远宗,一脸关切,言语也十分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