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亭业抵达镇上的时候天光正好，小贩吆喝，行人穿梭，好不热闹。
和老人约好回程的时间和碰面的地点，便去找小妹。
他在记忆里来过这里很多遍，循着熟悉的路线走过去，很快就听到顾元轩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和他交易的人还没到，他正在抓紧时间给小妹“做准备”，也让他了解到，他将要把自己最疼爱的小妹推入怎样的人间炼狱，拳头不由得握紧了。
顾元轩带着小妹坐在路边的小摊，给自己点了热腾腾的食物，对面却只有碗白水。
“叔叔给你找了户好人家，顿顿吃肉，还有新衣服穿，你只要照顾好他们家生病的孩子，等你长大了，还能白得个丈夫……”
“我不要吃肉，只要哥哥，哥哥受伤了，小霜要回去照顾他。”
顾亭霜现在还只有六岁，分不清善恶，却能分得清自己的喜好，有想亲近的人，此时，她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坚定，丝毫不为对方说的好处动摇。
“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话呢？你去了那户人家，你哥就不用养你，少了负担，还能有钱治伤，你乖乖地听话，他们还能有更多钱，你也希望他们好吧？”
顾亭霜懵懂地点头，她当然希望哥哥们过得好。
顾亭业听不下去，正要出去，看到旁边在玩石子的摊贩的小孩，想了想，掏出1毛钱给他，和他说了几句话，又拿出1毛钱给他看了看，小孩机灵地点头表示明白。
“堂叔不会骗你，你哥也希望你去那户人家……”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顾亭业的出现让顾元轩整个僵住，但是他很快恢复过来，面皮极厚地招呼他坐下。
“亭业怎么来了，快坐快坐，正说到你，你看小霜这么小个女娃，你们也不好照顾，正好堂叔找到户人家，想要领个孩子回去养，人家条件挺好，有两亩地，还养着十几头猪，一年到头都有肉吃，堂叔就做主把小霜送过去了。”
“你做什么主？你是我们家里什么人？”
顾亭业说话没有收着声音，冷冰冰的回怼引得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
顾元轩的笑容僵住，有些下不来台。
“怎么说话的，我是你堂叔，怎么就不能做你的主了！”
他的语气严厉，面容也变得凶恶，带着威胁。
“当叔叔的能把侄女送人，那这村里的小孩能被送掉的可太多了。”
“什么送人！是送养！你爹妈都死了，几个小破孩能把自己照顾好？我好心给她找户好人家，你就这么回报我？良心都被狗啃了？！”
顾亭业总算是知道人的脸皮厚起来有多厉害，倒打一耙有多厉害了。
眸光微暗，握着锄头的手再次收紧。
这个人不配提他的父母，父亲去世，剩下他们孤儿寡母的时候，他就经常来家里打秋风，把父亲留下的积蓄捞走后，又趁母亲病重，把家里的田地都骗走了。
现在连孩子都不放过，居然要用他的小妹换钱，还有脸说为他们好。
顾亭业快吐了。
“你你你、你做什么！对长辈不敬，敢对长辈动手，可是要进宗祠的！”
“你有什么脸当我们的长辈！”
顾亭业回过神，手里的锄头已经扬起，原本还有些犹豫，听到他的话怒气上涌，直接就砸了下去，对方说着狠话，溜得却飞快，锄头只砸到他的鞋尖。
顾元轩却是抱着脚整个跳起来，边跳边叫：“杀人了！侄儿杀叔了！”
“要死人了！不孝呀！！”
他叫得大声，引来不少人，其中有个认得他，带着担忧询问。
“顾家兄弟，这是怎么了？你家发生什么事了？”
“我这不孝的大侄子他、他……他和我有些误会，说清楚就没事了。”
顾元轩原本要搞事的态度在见到那人后立即收敛，顾亭业便知道，这就是要“收养”小妹的人了，对方40岁上下，国字脸，皮肤黝黑，眉骨上面带了道疤，看着有些凶悍。
“没事就好，我还怕我们今天的事弄不成了。”
“不会不会，这事儿就是铁板钉钉，不可能弄不成！”
国字脸闻言满意地点头，拿出个红布包，连带一份手写的契书，“你数数看钱对不对，没问题就把这签了，娃也要签，不会写字就按手印。”
“好好好！”顾元轩激动得手都有些哆嗦。
国字脸想再看看自己购买的“货物”，却发现视线被人挡住。
“这谁家的娃，怎么在这儿挡路呢？”
这时候的顾亭业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高不算出挑，因为长期缺乏营养，甚至还有些瘦弱，对方伸手过来，很容易就把他拨到旁边。
“哎，真瘦，也不知道好不好养活，这腿脚瘦得跟柴火似的，要五百块是不是贵了点？”这是国字脸对小妹的点评，还没等顾亭业发怒，顾元轩先不干了。
“说啥呢！说啥呢！这么水灵的丫头，方圆几十里都找不出更好的了，才要你五百块，跟白送差不多了，你还想还价不成？我告诉你，这个没得商量！”
顾元轩说话间整个眼睛睁大，表情狰狞。
国字脸皱了皱眉，却没反驳他，这丫头瘦是瘦了点，但确实长得好，按照这大兄弟的说法，祖上还是有名望的读书人，不然也不会给他们取出这么有文化的名字，这读书人嘛，脑子总是比较好的，将来生的娃出人头地比较容易，这也是他挑中这个丫头的原因。
国字脸没有再犹豫，指着契书就让他签字，谁知那边被他推开的少年不知怎么地坐到了地上，刚才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只在他们放松的时候，斜刺里伸出只收来，抢走契书，直接撕成碎片，然后不等他们反映就嚎啕大哭。
“堂叔，你不要把我妹妹卖给人贩子！呜呜呜！”
“你收了我家的地，还要卖我的妹妹，你怎么这么狠心，她还那么小……”
“爹啊，妈啊！但凡你们活一个……但凡我再大几岁……”
“哇哇……爹，妈……”
顾亭霜看哥哥哭了，二话不说跟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