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恩抱着囡囡飞了两里路,他们站在一处土坡上,瞩目望去,不远处一座城池耸立在两座大山之间。
余知恩牵着囡囡,走在空旷的雪地里,自由痛快、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着空气,这一刻他的心弦才真正平稳,好似卸下了千百斤的担子一样。
忽然,一伍黑甲轻骑兵,保持着战斗队形,对着余恩知他们冲锋而来。
“发信!”
“头儿,就一对落魄兄妹,不至于吧?说不定也是家中遭难,故而慕名前来,打算在咱们这边落个户,讨口饭吃!”
“是啊!头儿,咱们这样会不会把人吓跑了?使得他们不敢入城了?”
“二三子,天寒地冻,大雪盖地,纵是我等精锐士卒,也难以翻越虎落口群山,如此还不可疑吗?”
“头儿,你是说…”
“修仙者!”
金色的响箭直插云霄,领头李三枪抽出马槊,古铜色的脸庞上,顷刻间,展露坚毅的神色,他偏下头,对着身后几人吩咐道:
“响箭已发,城中诸公子必旦夕而至,尔等降缓速度,落在我十丈之外,先用我命试试来人,是友是敌?”
骤听此言,李三枪身后四人,一脸惊恐,其中一人,神色凛冽,咬牙道:
“头儿,俺们几人可不是软蛋,安能眼睁睁看你赴死?”
他一把抽出马槊,高声道:
“来时五人,去时也该五人!”
“张二牛,你小子在胡闹什么?”李三枪心中生起一股暖流,嘴角微抿,高喝道:
“老子这辈子什么都有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貌美贤惠的娘子,聪明伶俐的儿子,你们呢!你们他娘的几个新兵蛋子,这才入伍几个月?给家中留下香火了吗?”
他双腿拍击马背,放声念道:
“我死则死,还可以给儿子搏个前程,难道说,你们还想与我争功不成?”
李三枪策马执槊,直直冲出队形,转头喝道:
“我以军法,命令你们依令行事,违命者~斩!”
张二牛四人,眼角噙泪,低下脑袋,哽咽道:
“遵命,头儿!”
这时,一头白狼掠过他们四人,带着罡风,笔直向前冲去。
四人狐疑间,他们猛然察觉一股热浪袭来,抬头一看,一名锦衣男子,浑身冒着火焰,提着一杆黑色蟠龙枪,枪尖盘悬着两条红龙,一脸杀意,气势汹汹向前飞去。
只一眼,张二牛他们立马欢呼起来:
“昌公子!”
“昌公子来了…!”
话语未落,他们眼前闪过一道红芒,只见一位高大魁梧的青年,光着膀子,臂膀处纹着一头麒麟,提着两柄鎏金大锤,跳跃着向前驶去。
“源公子也到了!”
“快快快!咱们追上头儿!”
余嗣昌憋着一股劲,前些日子他处事不当,虽然没有受到责罚,但其心中总是盼望着,一雪前耻,好叫族中诸位刮目相看。
族长余道明的劝诫,他也听在心头去了,可是哪个少年郎不是血气方刚,不是意气风发。
余知恩望着提枪对着自己而来的余嗣昌,他不明所以,赶忙摇手,高声喊道:
“昌公子!昌公子!”
余嗣昌早就通过神识,发现了余知恩,他加快遁术,几个呼吸,就落了在余知恩身前,轻声问道:
“你可是姜家小子?”
“昌公子,小人正是姜小维!”余知恩不敢怠慢,快步上前,弯腰曲背,拱手念道:
“容禀昌公子,小人此前在琅琊阁,偶遇七公子,七公子开金口,给小人赐了个名姓!”
“七哥?”余嗣昌轻声喃昵,他双眼冒光,兴致盎然,放声问道:
“不知七哥,给了你什么好名?”
余知恩摸着脑袋,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轻声回道:
“余知恩!”
“好!极好!”余嗣昌点头,眼中出现一抹笑意,一字一顿:
“只盼…你莫要负了…七哥殷切之意!”
他环视一圈,低沉道:
“此处可有别的修士?”
余知恩凝神一息,拧眉道:
“知恩在此,未曾碰到他人!”
这时,他二人身后响起一道浑厚的嗓音:
“嗣昌!犯界修士何在?看我一锤把他拍个稀巴烂,管教他人再不敢惹到我家来!”
余知恩转头望去,神色大震,他的眼中倒映出一个魁梧的汉子,提着两柄金锤,汉子身前三尺之内,浓浓的煞气与血气,不断割裂虚空,发出吭哧吭哧的声响来。
“这位公子,莫非就是没有灵根的源公子吗?果真像个修罗杀神一样!”
“啊~”囡囡小声惊呼,小跑到余知恩身边,紧紧抓着余知恩裤腿。
“不怕不怕!”余知恩轻轻拍着囡囡后背,温声说道:
“源公子不会欺负小朋友的!”
余嗣源来至几人身旁,斜眼望了望余知恩,朝着余嗣昌问道:
“嗣昌可是这小贼,犯我疆域?”
“他不是什么小贼!”余嗣昌微微摇头,面色不喜,暗中传言,解释道:
“是自己人,本名姜小维,乃是姜云飞的遗子!”
“哦!”余嗣源眉头紧锁,他张着脑袋,不断打量四周,蹙眉道:
“可是犯境贼子跑了?”
这时,李三枪策马来到几人身前,跳下马背,单膝跪地,拱手道:
“玄甲军,甲曲丙队丁伍伍长李三枪,参见两位公子!”
余嗣源偏下头,神色凛冽,低沉问道:
“可是你发动金响?”
李三枪身子一抖,他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颤声道:
“正是小人!”
“好!”余嗣源大踏步,提着鎏金锤,径直走向李三枪,拧眉问道:
“我且问你,那犯境贼子何在?长得什么模样?”
“这?”李三枪望了望余知恩,一脸迟疑,他咽下一口津液,轻咳一声,低沉道:
“小人适才巡逻,瞧见这位公子异于常人,以为贼修来犯,故而发了金响!”
忽然,他神色惨然,跪倒在地,沉声道:
“小人谎报军情,甘领军法!”
余嗣昌上前几步,低下头,轻声道:
“不知无罪,既是误会,解开了便好!”
这时,张二牛一伙人也赶到了这里,他们互看一眼,不敢发言,连连下马,单膝跪地。
“余嗣昌啊,余嗣昌…”余嗣源抬起眼眸,神色凛冽,咬牙切齿,狠狠说道:
“你可知军法无情?如法不严明,如何治军?”
他提起鎏金锤指着余嗣昌,低沉道:
“真搞不清,族中为何会让你总揽军务,还许你便宜行事,一将无能,则累死三军,这肤浅的道理,你别说你不知道?”
余嗣源一步一步走向余嗣昌,指着前方缓缓呈现身形的数千威武甲士,拧眉道:
“响箭一发,各营皆动若雷霆,纷纷集结,这是法度之威,亦是我余家长久以往取得的成果…”
言语间,余嗣源身前三尺,再次涌现出浓浓的煞气与血气,他左脚点地,肉眼可见,地面龟裂开,一直蔓延到余嗣昌脚下。
“怎么?莫非你想给我一个下马威不成?”余嗣昌神色晦暗,双手抱拳,对着南方作揖,他立直身子,掏出金箭令牌,邪魅一笑,冷冷说道:
“你字字不离军法,金令在此,而今我偏要按照你的道理,压你一头,你又能如何?”
余知恩心头一紧,暗道不好,他赶忙上前来,站在两人中间,拱手念道:
“此事皆因小人而起,小人甘愿替李军头领受军法!”
“滚开!”余嗣源冷喝一声,斜眼道:
“若非看在你是忠良之后,就凭你刚刚胆敢插手嫡系之事,你小子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我砍!”
余嗣昌神色不明,他的脑中浮现出临行前,特意去西山半腰小院拜访了余嗣成,余嗣成特意嘱咐他:
“诸事无虞,惟嗣源一人性烈,恐需时日方可使之心服口服!”
当日,余嗣成还给他写了一封信,让他特意交给余嗣源,以助他早日执掌军务。
余嗣昌心中自然有着三分傲骨,余嗣成写给余嗣源的信,还被他放在储物袋中,安安静静地躺着。
忽然,余嗣昌轻轻笑了起来,双眼微眯,指着余知恩说道:
“余嗣源,你好大的威风,暂且不说,谁给你生杀夺予的权利,你若杀了他,只怕七哥会暗自神伤流涕…”
余嗣源心中一紧,赶忙问道:
“是何缘故?莫非这小子…”
余嗣昌展眉一笑,放声念道:
“他本名姜小维,如今却得了七哥赐名,乃唤,余知恩…”
“哦?”余嗣源双眼睁大,眼冒亮光,哈哈大笑,朗声道:
“果真是自家兄弟!”
他放下鎏金锤,踏出三大步,轻轻拍着余知恩肩膀,低声说道:
“知恩小弟,适才之言望你勿往心里去,七哥最是知我,心直口快,但日后,你也得谨记,不可率意插手旁人之事,如此方可免于小人记恨!”
余嗣昌开怀大笑,放声道:
“哈哈哈!你余嗣源尚有如此气量,难道我余嗣昌就如此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吗?”
他掏出储物袋中,余嗣成写给余嗣源的信,轻轻甩向余嗣源,轻声道:
“七哥知我来此,特意让我转交给你的…”
余嗣源接过一看,信封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源弟亲启”
“没错没错!这是七哥的字迹!”余嗣源撕开信封,摊开纸张,双眼冒光,细细品读起来:
“吾弟阿源,安好否?”
“弟之威名,更胜兄之往昔矣,兄直言之,嗣昌不谙兵事,望阿源好生辅佐,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于私,嗟予寡弟兄,四海一阿源。”
“于公,同根同枝生,连理一族心。”
“盼阿源,公私分明,如是一来,为兄甚慰!”
“嗟予寡兄弟,四海一阿源!”余嗣源眼角噙泪,他鼻尖酸楚,哽咽道:
“七哥!阿源遵命!”
他收敛思绪,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对着余嗣昌低沉说道:
“小事方面我都可依你,但若大事来临,你不能使我心服口服,我依旧会往族中去信,参你之过,罢你之职!”
“不用你参,到时我自引咎辞去!”余嗣昌回应一声,他飞身跃起,悬在半空,掏出金牌令箭,散出法力包裹着话语四下传去:
“吾名余嗣昌,受族重任,而今总揽军务。”
随着他的话语传开,数千甲士皆驻足而立,拱手高呼:
“昌公子!昌公子!”
余嗣昌再道:
“此前三军将士有的知我,有的不知我,而今,望三军周知!”
他顿了顿,猛然爆发出强横的气势,神色凛冽,高声念道:
“将相无种,各级兵将当自强而为,望三军用命,搏个前程,封妻荫子!”
余嗣昌的话语,在这方圆之内,不断回响着,激荡着。
数千甲士,他们神色炙热,身子不由地颤抖起来,十分激动,一时间,旌旗弊空,喊声震天:
“将相无种,封妻荫子!”
“将相无种,封妻荫子!”
“……”
许久,震声稍缓。
余嗣昌眉眼弯转,轻微摆手,高声念道:
“诸军各自归营,安排操练,以待调用!”
数千甲士,整齐划一,齐声念道:
“诺!”
人头攒动的雪地,慢慢变得空旷起来,只有一支五百人的队伍依旧站在原地。
细细去看,这支队伍,全是身材魁梧高大之人,他们身着重甲,手执长戟,腰悬利剑,背上还带着强弩与五十支箭矢。
前首一人,更是魁梧不凡,高约九尺,扛着长丈五尺,旗面带曰:“源”字的大纛,他也光着膀子,强壮有力的臂膀上,刻画着一头青狼,这便是余嗣源武卒的抗纛者。
战场厮杀,陷阵、斩将、夺旗,大纛便是有如军魂所在。
纵然将领死亡,只要大纛不倒,全军便不会散,依旧敢于冲锋陷阵。
长纛所在,士卒不敢不用命也!
“吾之亲锐,为何落于玄甲营之后?”余嗣源摇头,他站在一个小土坡上,望着五百武卒,神色肃穆,低头说道:
“七哥还夸我,你们这不是成心给我抹黑吗?尔等一应用度,皆是军中最好的,二三子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五百武卒齐涮涮单膝跪地,他们不敢为自己出声,辩解什么人家玄甲营有马,自然要快上一步的说辞。
他们将头埋得低低的,有的满脸羞愧,有的一脸狐疑,心中暗暗猜测,不知谁人惹到了自家将军,看来这下,几十上百军棍是跑不了了。
果不其然,只见余嗣源神色一凛,背负双手,冷冷念道:
“归营后,各领八十军棍,各伍交错,两两监督,胆敢偷奸徇私,脸刻刺青,逐出军营,永不复用!”
五百武卒,连连遵命:“诺!”
余嗣源抬手一挥,他们这才起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快速奔驰着向着黎山镇退去。
“小人甘领军法!”李三枪转过头来,对着余嗣源拜伏在地,低沉念道:
“还请源公子责我一人足矣,丁伍其余诸子,皆是新兵蛋子,尚对军法不甚明了。”
余嗣昌嘴角微抿,他望向跪倒在地李三枪一伙人,心中明悟,这李三枪既有怕因为他自己的失误,从而害得他与余嗣源再起争端,也怕其他四人受到责罚。
余嗣昌上前几步,站在李三枪跟前,刚准备开口,只听见余嗣源的爽朗笑声传来:
“三军主将,既已免你之过,我一偏将,又岂敢不尊主将之命!”
“你且起身,自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余嗣源拉起李三枪,忽然,他的眼前一亮,温声道:
“我七哥既给那小兄弟赐了一个名姓,而今吾欲效法七哥,不知你愿不愿,也让我给你赐个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