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裹着南阳撞向钟乳石壁时,他尝到了血沉香的余韵。腐殖质的气味里浮动着萤火虫尸骸,幽蓝光斑黏在石壁上,拼出疍民古老的潮汐卦象。刻着“南阳“二字的荔枝核在掌心发烫,棱角刺破皮肤渗出的血珠,竟在湍流中凝成凌夏的侧脸轮廓。
“抓住龙骨!“
凌夏的声音从水下传来,却不见人影。南阳抓住突出的船肋,指腹触到阴刻的荔枝纹——正是永昌号沉船的残骸。腰间的犀角刀突然吸附在船板接缝处,刀刃刮开藤壶覆盖层,露出底下朱砂绘的星图,与凌夏后背蜕下的刺青如出一辙。
荧光水母群从船艉涌出,每只伞盖都嵌着翡翠荔枝切片。南阳跟随光斑下潜,发现船底破洞处卡着青铜人俑,眼窝里游出半透明的小鱼,鱼鳞纹路正是《千帆谱》缺失的浪花纹。当他撬开人俑胸腔时,涌出的不是东珠,而是裹着胎发的乳牙串——与他幼年失踪时佩戴的长命锁上的齿痕完全吻合。
“你终于想起来了。“
凌夏的虚影浮现在珊瑚丛中,发间缀着萤火虫尸体制成的珠花。她颈后的蝶形疤痕正在渗出发光树脂,顺着脊椎流淌成星图轨迹:“七岁那年中元节,你被绑在永昌号底舱,是我用荔枝核换了你的命。“
记忆如附骨之蛆苏醒。南阳看见童年的自己被铁链锁在沉香木箱里,透过气孔望见凌夏赤脚走过甲板,腕间银链拖曳着血珠。人牙子往他口中灌入混着闹羊花的蜜水时,是凌夏偷偷塞进颗刻着生辰八字的荔枝核。
暗河突然改道,湍流将南阳卷向漩涡中心。青铜人俑在激流中列成八卦阵,每尊口中射出磷火点燃河床沉积的龙涎香。烟雾幻化成当年的场景:凌夏被马振涛的前任按在《千帆谱》上刺青,青蚨纹针蘸的不是墨,是混着翡翠粉的疍民童血。
“小心水弩!“
凌夏的实体突然从岩缝闪出,苎麻裙摆缠住南阳的腰。三支淬毒的骨箭擦过她肩头,钉入钟乳石爆出腐肉气息。对岸岩壁上,马振涛的蛙人正在架设声波钻机,潜水镜反光里可见他脖颈新纹的双头青蚨。
“他们要震碎河床释放鬼船。“凌夏咬破指尖,将血涂在南阳眉心,“永昌号底舱藏着凌氏先祖的厌胜木人,能引发海底地震。“她的银链突然绞住暗河盲鱼群,鱼眼在黑暗中拼出逃生路线图。
两人在沸腾的河水中穿梭,身后不断塌陷的洞窟里飘来童谣。南阳发现凌夏的皮肤正在龟裂,蜕下的碎屑在水中重组为航海日志残页——记载的正是在他失踪那年,凌氏用十二个童男精魂镇压海眼的秘术。
“接住这个!“凌夏突然扯断银链,将荔枝吊坠抛来。南阳接住的瞬间,吊坠裂开露出微型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指向他心口。暗河尽头的祭坛上,青铜鼎内沉着的正是他幼年的长命锁,锁芯插着半截凤头金簪。
马振涛的狞笑震落钟乳石雨:“好一幕鹊桥相会!“他手中的声波控制器已调到与童谣同频,岩壁开始渗出黑血。凌夏突然将南阳推向祭坛,自己反身扑向声波源,后背刺青在共振中剥离,化作火网罩住开发商。
“用金簪刺进锁眼!“她的呐喊混在岩崩声中。南阳颤抖着将簪尖抵住童年信物,青铜鼎突然喷射出血色沉香烟雾。幻象再次降临:七岁的凌夏握着他的手,在《千帆谱》空白处按下血指印,两个孩童的掌纹拼出完整的青蚨翅脉。
现实中的永昌号残骸突然浮出江面,十二尊人俑立于甲板齐诵《破阵乐》。凌夏在爆炸火光中蜕去最后层人皮,新生的皮肤布满荧蓝星斑,指尖生长出珊瑚状的刻刀。马振涛被声波反噬,浑身毛孔渗出翡翠荔枝碎屑,在哀嚎中化作青蚨虫群。
“这才是真正的我。“凌夏浮现在南阳面前,瞳仁已变成荔枝核般的纯黑,“永昌号最后一任船灵,靠吞食谎言维系人形。“她将蜕下的刺青皮披在南阳肩头,那些帆船纹路正在融入他的血脉。
江心突然升起十二道水龙卷,每道都裹着具青铜人俑。南阳手中的金簪发出蜂鸣,童年记忆如潮水灌入颅腔——原来凌夏当年塞给他的荔枝核里,封存着永昌号的全部航海记忆。而现在,他右手的陈旧刀疤正在增生出沉香木纹,与凌夏的星斑刺青产生共振。
新码头的探照灯扫过江面,照亮正在形成的巨大漩涡。凌夏的银链缠住南阳手腕,将他拖向漩涡中心:“该去取回我们的船了。“在她破碎的倒影里,南阳看见自己正逐渐变成另一尊青铜人俑,手中的犀角刀已与掌骨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