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雀替倾塌

江心漩涡吞没天光的刹那,南阳听见三百年前的龙骨在血脉中苏醒。右手刀疤增生出的沉香木纹爬上小臂,与凌夏腕间的星斑刺青咬合成锁,将两人拽入沸腾的渊底。咸腥的暗流里漂浮着翡翠荔枝碎片,每块都映出永昌号当年的血色黄昏。

“抓紧雀替!“

凌夏的呼喊混着青铜锈味。南阳抓住船桅残存的雕花撑木,指腹触到阴刻的疍民潮汐歌谣。漩涡中心的压强将他的耳膜挤压出血珠,却在触及永昌号甲板时凝结成十二枚赤玉耳珰——正是当年凌氏巫女祭祀时的法器。

“他们来了。“凌夏的苎麻裙裾突然硬化成鳞甲,发间珊瑚簪迸射磷火,照亮远处游弋的青蚨潜艇。马振涛的脸孔在观察窗后扭曲,潜水服上的双头青蚨纹正与船帆残片共振。开发商手中举着的,竟是南阳童年那柄长命锁改装的声呐装置。

惊雷在千米深的水底炸响。十二尊青铜人俑从永昌号货舱浮出,眼窝射出荧绿光束,在渊壁上拼出古海图。凌夏的银链绞住南阳的沉香木纹,将他拖向主舱室:“你的血能重启罗盘,找到镇压海眼的厌胜木人!“

舱门被藤壶封印的刹那,南阳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铜镜中畸变——右半身已木化成船雕,左眼瞳孔里游动着翡翠色寄生虫。凌夏将凤头金簪刺入他掌心,剧痛中爆开的血雾在舱室凝成星图,指引向暗格中的紫檀木匣。

“开匣需要祭品。“凌夏褪去左耳的赤玉珰,耳垂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松脂,“三百年前我献祭了听觉,现在该你了。“她突然咬住南阳木化的右臂,沉香碎屑混着人血坠入锁孔。木匣弹开的瞬间,整艘鬼船发出濒死的龙吟。

匣中躺着具巴掌大的阴沉木人偶,五官与南阳别无二致。人偶心口插着半截犀角刀,刀柄缠着的褪色红绳正与凌夏腕间的结为同心。对讲机突然传出马振涛的狂笑:“多谢二位唤醒船灵,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潜艇的机械臂刺穿船体,攫走木偶的刹那,永昌号开始解体。凌夏的鳞甲裙裾炸成碎片,后背浮出整幅《鲛绡海葬图》。她将南阳推向逃生舱,自己却被青铜人俑的锁链缠住脚踝:“去毁掉新码头的沉箱桩基,那里是海眼的命门!“

南阳在剧痛中浮上海面,右臂木纹已蔓延至肩胛。暴雨冲刷着新码头工地,打桩机的频率正与海底震动共鸣。他冲进工棚抢夺爆破装置时,发现图纸上的沉箱位置,竟与永昌号货舱的星图坐标完全重叠。

子时三刻,第一根沉箱桩基刺入海床的瞬间,江面升起十二道水龙卷。南阳引爆雷管时,看见凌夏的虚影立在龙卷中心,蜕下的星斑刺青正化作火网笼罩马振涛的潜艇。冲击波掀翻起重机的刹那,工坊方向传来梁柱倾塌的轰鸣。

他赤脚奔回工坊时,百年雀替正在暴雨中崩解。雕着麻姑献寿的横梁砸在神龛前,将镇水兽劈成两半。凌夏的本体被铁链锁在残梁上,后背的《鲛绡海葬图》正被青蚨纹侵蚀,每寸皮肤都在渗出混着荔枝蜜的树脂。

“你回来做什么?“她的声音带着海底的混响,“该去守...“话尾被开发商注射器的寒光斩断。马振涛从废墟阴影走出,脖颈纹着的青蚨已蔓延至左脸:“多美的共生体,你们的血能让我永生。“

南阳的沉香木臂突然暴长,枝杈刺穿开发商右肩。马振涛的惨叫化为虫鸣,伤口涌出的不是血而是青蚨幼虫。凌夏趁机挣断铁链,鳞甲碎片在雨中化为淬毒骨针,将开发商钉在残存的门神木雕上。

“永昌号要醒了。“她扯下南阳的木化右臂,断口处滋生的菌丝瞬间填满工坊,“海眼正在吞噬所有船纹血脉。“暴雨突然裹着盐晶倾泻,两人交握的掌心浮出珊瑚状的密钥纹路,指引向江底沸腾的火山口。

寅时初刻,最后一根沉箱桩基刺破海眼的刹那,永昌号的鬼影浮出江面。三百年前的死难者立于船舷,齐声诵唱着疍民的《引魂渡》。南阳抱着濒死的凌夏跃入火山口,在熔岩触及皮肤的瞬间,看见童年那个中元节的真相——

七岁的凌夏并非船灵,而是被选中的巫女容器。她将南阳推入沉香木箱不是背叛,而是用疍民的“偷天换日“秘术,将自己的阳寿刻进他的命盘。永昌号真正的诅咒,是每代巫女必须用至亲骨血重启航海密码。

岩浆吞没他们的刹那,凌夏的银链熔成液态星辰。南阳右臂的沉香木纹突然开花,三百朵血色荔枝坠入深渊,在海底拼出完整的《千帆谱》。新码头的探照灯骤然熄灭,十二尊青铜人俑破土而出,将沉箱桩基扭结成镇海图腾。

晨光刺破雨幕时,打桩机残骸上爬满沉香木菌丝。马振涛的干尸被藤壶包裹成诡异雕像,掌心握着半枚荔枝核。而在江心漩涡深处,永昌号的残骸正与海底火山融为一体,甲板裂隙间隐约可见交缠的珊瑚人形——那是南阳与凌夏最后的共生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