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章奚死了！”
听到死讯，林醉和霍雨君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惊讶。
林醉的惊讶在于，章奚极有可能是张松被杀的目击者，他已经让虬龙会严加看管。
凶手是怎么越过虬龙会去杀死章奚的？
霍雨君的惊讶还要比林醉更甚，她冰山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裂纹。
但只是一瞬，她握紧了拳头，迅速恢复正常。
林醉当然察觉了她的异常。
“你有杀死张松的动机，但你并不是凶手，张松胸口的伤口，是一个不会武功的男人造成的。
章奚被杀的时候，你我正在谈话，这总不会是你做的吧！
你为什么要替凶手遮掩！”
面对林醉的连声追问，霍雨君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林醉出了堂屋，手里甩了甩那沓供词，走到了另外一个小院子里，看向其余霍家众人。
吴哲正打着哈欠，做着看守的无聊工作。
“里面只有一个人的供词和其他人不一样，我该相信谁？”
一名妇人颤颤巍巍，嘴角抽搐回答：“官爷，当然是信多数，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子回错了嘴。”
林醉转头看向江平，问道：“在本朝，奸淫是什么罪名？”
“奸淫者当处腰斩之刑，协助同犯当处流放之刑，包庇窝藏当处以剜膑之刑！”江平朗声回答。
林醉眼神冰冷地看向这些彼此提防猜疑的霍家人，甩了甩供词，随意抽出其中一份，点出了一个渔妇，正是霍雨君口中的嫂子。
“只有你的供词不一，本捕头要把涉事人再审理一遍，坦白从宽，能不能躲过流放，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吴哲，看住他们，不许任何人说话，交头接耳！
江平，随我来，本捕头亲自再审一遍！”
带人进了另一个屋子里，林醉也不说话，只是取出剖心案的卷宗翻看。
半年来，甚至往上三年，这梅花码头中出现的剖心案死者，都是虬龙会的高层，或是在码头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细心的江平往上找了三十年的卷宗。
前三年到前三十年之间，每年都有十桩左右的剖心案发生，死者都是已经覆灭的帮派势力头目、商会掌柜。
这不是简单的鬼神作乱，而是有预谋有目的刺杀。
和第一次审理不同，从第二次审理，每个人的心理已经发生了变化。
林醉把他们留在一个房间里也不问话，就这么僵着，过上快半个时辰，有的人放回去，有的人则关进另外一个屋子。
俗话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可一个人能守住嘴，一群人呢？
他们是提前串好了供词，可彼此之间有多信任？
你连亲生儿女都能害，为了自保出卖一下其他人，很正常吧。
霍雨君的嫂子，她明明是主谋，是最该死那个，怎么第一个站出来翻供？
慢慢地，便有人的心理发生了变化。
有人已经被放回了院子里，却忽然举手，说是还有事情要重新交代。
第二场审讯，一直从上午到了傍晚，日薄西山。
林醉拿着新的供词，把霍雨君也请到了院子里。
“霍正军、霍老四、霍有华、李氏、张氏！”
他点出几个人，问道：“霍姑娘，他们都是你什么人？”
霍云清冷冷回应：“爷爷、四叔、大哥，四婶、大嫂。
不过我既然已经被踢出族谱，就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没有人愿意知道，他们在那一个恐怖的夜晚，是如何商量算计自己的孙女、侄女和妹妹的。
铮的一声，林醉抽出了雁翎刀，劈向其中一个年轻汉子。
“该死的畜生，竟然下药把自己的亲妹妹送到虬龙会那些王八蛋手里！”
“嘭。”
却是江平出手抱住了林醉的腰。“林捕头，冷静，千万冷静。”
那年轻的汉子一下倒在地上，喊道：“长兄如父，那王二郎被流放，我不过是给自家妹子找了门新的婚事，哪里有什么罪！”
那白发苍苍的老者缓过神来，也说道：“国有国法，太宗皇帝留下的铁律，就算你是快班捕头，也无权在公堂之外，滥用私刑！”
林醉也深吸一口气，喝道：“把这些人给我全部抓到龙王祠，开堂审理之后，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一番闹剧过去，霍雨君也只是双目泛红，朝着林醉微微躬身。
林醉安慰道：“如果我不是朝廷的捕头，而是浪迹江湖的豪侠，我会毫不犹豫地替你杀死他们。
但侠义不能代替国法，那些人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也许吧。”霍雨君低下了头。
墙院边上，一行行蚂蚁匆匆穿行。
乌云中雷云翻滚，似有暴雨酝酿其中。
……
当晚，林醉就住在龙王祠中，坐在灯下读着江平递来的新情报。
“王云宁，长庆府王家的二公子，出身书香门第，已有举人功名在身。
去年秋闱，进洛京赶考时调戏大理寺少卿的女儿，被判流放岭南。于年前逃脱，不知所踪。”
这便是霍雨君未婚夫的情报了。
江平问道：“林捕头，这个王云宁有作案的动机，这样的话，霍姑娘为他掩饰也说过得去！”
林醉点了点头：“有这种可能性，但只是张松案这一例，还有丁亮、章奚，前半年死掉的人，又做什么解释。
安排你做的事情，都做好了吗？”
“放心吧，我已经从县衙中调来几个可靠的弟兄，监视住了霍家巷，只要有风吹草动，立马拿下。”江平回应。
林醉将卷宗放到一旁，起身望着屋外黑云翻滚的天色，说道：“我倒是倾向于，剖心案其实就是虬龙会内部的权力斗争。
案件在缺乏证据，年代久远的情况下，只能分析那个人死后，谁的受益最大。
这案子不急着破，再过几天，就是所谓的山鬼忌日了，我们拖着，才有理由干涉。
打听到没有，这次是哪家要献出童男童女？”
他正要说话，忽然外面跑来一名衙役，附在江平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江平转过身，面色严肃地对林醉说道：“头，县令大人、县丞大人和主簿大人都来了。”
张贤、曾文光、吴三省？他们来干什么？
林醉皱起眉头，走到了屋外，果然见到了一身绿色官袍，戴软脚幞头，白面无须的张贤。
他的身后，跟着曾文光、吴三省、罗镇江、丘如海、牧信等人。
“拜见县令大人。”
周围齐刷刷跪下一片，只有林醉还在原地站着。
“林醉，你不跪吗？”
张贤似笑非笑地看着林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想不到这个案子，会闹的这么大，一日之内，连发三桩命案。”
林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算着日子，该是自己修行的《子午吐纳功》也该到了毒发之日了。
一众人进了龙王祠后堂，坐了下来。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县衙中的三位大人物：张贤悠然自得，曾文光事不关己，吴三省阴沉难看。
虬龙会中的三位当家：罗镇江无悲无喜，丘如海如蒙大赦，牧信愣愣发呆。
林醉站在一旁，揣摩着这一行人的用意。
今晚的梅花码头，着实热闹的紧。
外面忽然又跑来了一名衙役，为祠堂中的热闹又增添了一把火焰！
“林捕头，就在霍家巷，山鬼出现了！”
这么巧？这么快？
“林醉，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去擒拿妖孽？”
首座的张贤品了一口茶，气定神闲地开口。
林醉诧异了一瞬间，提起雁翎刀，走入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