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序章:班西港(7)

三四十个居住在这座旅馆中的小军官很快聚集在一起,包括阿莱斯托·庞德。

他带着自己最亲密的几个好朋友,迪尔查子爵、杜蒙特子爵和格莱林特子爵,四个男人抱成一团,利用“灵界穿梭”逃了回来,每一个人都晕头转向。

据说那枚符咒是他从约翰那里买来的,花了整整500镑,都够买一份序列9的魔药还绰绰有余,买半神层次的符咒,只要有门路也够了,这个价格很显然是被坑了。

但这东西关键时刻能保命,所以500镑也不能说亏了,不然今天他们哥儿几个都得没命。

“还好回来的及时,否则真的有可能出事...”阿莱斯托一边干呕,一边说,“格莱林特说自己的脖子感受到了某种诡异的拉力,虽然我还没有感觉,但是还是立刻传送回来了。”

“我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被污染了...”面色苍白的格莱林特,是全场唯一的序列9“猎人”,他对非凡的要求不高,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变成人嫌狗憎的“挑衅者”,“我回去后得立刻找一位黑夜大主教净化,多少钱都没问题...”

娜塔莎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为什么只有格莱林特遭受了污染,因为这里的特殊与“猎人”和“魔女”两条途径直接关联!

“不要出去,关闭门窗,不论谁敲门都不要开门!班西港的民俗既然如此,那么必然有一定意义。”娜塔莎如此警告自己的朋友们。

可是当他们抬头望向远处时,一个个面色都变了——那座半山别墅的山顶,突然如升起一道血色的太阳,闪耀着血色的红光,只要看一眼就觉得浑身狂躁。

是个人都知道,应该是发生大事了,甚至有可能是那位受祭的“天气之神”正在苏醒!

“坏了,山顶祭坛,他们今天要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据说涉及神性力量!”约翰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妈惹法克,这是什么邪神降生吧?”

“艾利,你还有那种‘传送’符咒吗?我们还来得及上船跑路吗?”

“跑你个大头鬼啊,多少士兵还在岛上‘找乐子’呢?就连船长和大副都不在!”

在所有男人紧张地叽叽喳喳的时候,娜塔莎却沉默地将自己关在了盥洗室内,双手颤抖,充满痛苦和纠结。

她稍微打开一点盥洗室的窗户,空气中蕴藏着宛如实质一般的“灵气”,一呼一吸间那些力量就不受控制的涌入身体,冲刷着四肢百骸,稍微不小心脊椎骨就会被这些灵力破坏,然后脑袋和身体就会分家。

她看见外面的街道上,无数无头的鬼怪正四处游走,他们的头颅拖着长长的脊椎骨,在空中歪歪扭扭地飞舞,时不时撞击在窗户和墙壁上。眼看一个黑乎乎圆圆的东西向她飞过来,她立刻关上窗户,让那东西血糊糊地撞在玻璃上。

她看清了,那是一颗腐烂流脓的头颅,有一双铁黑色的眼睛,裂开一口锋利的、发黑的牙齿,拖着一截截同样坏朽发黑的脊椎骨。

“我曾经无数次在梦中见过这样的场景,不过背景是民国风的上海,之前班西虽然有点异常,但没出现过这种幺蛾子...至少没有这么大面积的,肉眼可见的异常。”她不由得自言自语。

她的头脑在发热,于是她再度打开浴室的花洒,任由冷水冲刷身体,带走热量,衣服湿淋淋贴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她感觉火焰熄灭了一些,勉强能忍着耳鸣的痛苦思考。

她必须努力地思考,想尽办法集中注意力,否则真的有可能失控。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难道在我原先‘穿越’的世界中,民国时期的上海就发生过现在的情况吗?或者说那是一个平行宇宙的上海?这和我的‘穿越’有什么关系吗?”

“难道班西这个地方是一个平行世界之间交叠的坐标?有什么东西,什么力量,也许是另一个世界的‘灵气’,从世界之间的夹缝里钻到了这个世界?”

“可是为什么这‘灵气’带来的力量,又和这个世界的非凡几乎完全重叠?甚至连对力量梯度的划分,和对应梯度的能力都一模一样?平行世界的相似度这么高吗?”

“按理说在我的世界里,除了《玄女经》部分内容还有流传,《素女秘道经》和《洞玄子》这种不体面的东西皆已失传,本来不该存在,也不该真的能修炼,难道它们也来自别的世界?”

“难道我的‘穿越’不只是两个世界之间,而是多个相似或者不同的平行宇宙?”

娜塔莎不由得自言自语,心脏狂热地跳动起来,又燃起了一丝能回家的希望。

“不,我不该想这些事,我‘穿越’前最后的记忆是南极发生地震,我在沉睡中被惊醒,摔到了床底下。也就是说我可能已经死在了这场灾害中。毕竟那是中山站,冰天雪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扛灾害能力有限...”

然后,她决定先不想这些。

“还是先解决眼前的危机吧,如果埃洛斯·梅森真的召唤了什么伟大存在降临,我们恐怕都得死,就别说什么回家不回家了!”

“而且虽然关闭的门窗暂时挡得住异常,肯定挡不住失控的半神啊!如果梅森真的成功获得神性,污染必定会扩散得一塌糊涂,门窗能不能挡住都是玄学,毕竟那是可以被手动破坏的...到时候就是一场无差别的大屠杀,而死者恐怕都要被献祭给那位隐秘存在!”

“妈了个巴子!”娜塔莎气得一拳把水槽打了个稀巴烂。

......

她转过头,看向镜中面色惨白如纸,双眼与两腮深陷的自己,再看看手中已经准备好的“铁血骑士”魔药材料,全身都在痛苦地颤抖。

“粉碎过的‘铁血骑士’非凡特性一份...”

“一颗毫无用处的橡木籽...”

这东西都是从那位弗萨克王子手中缴获的,他当时太自信,觉得一定能战胜鲁恩人,以至于连非凡物品都粉碎了,只等着在胜利的欢呼声中完成晋升...

结果万万没想到被娜塔莎带着一路精兵战术穿插,这位尼古拉·艾因霍恩殿下腹背受敌惨败被俘。

他人最后倒是活着被弗萨克国王赎回去了,但魔药材料被娜塔莎悄咪咪藏起来,一问就是不知道,战败者也万万没有理直气壮把这东西拿回来的道理。

“岩浆已经冷了根本没法用,只能生吞,然后看运气...”

“好消息是至少仪式是超额完成的...”

“可是我已经到极限了,晋升‘收割者’的时候我就差点失控,有的时候我的体温会飚到三四百度,把水池都能烧开,就算我的仪式准备的再充分,也肯定会失败的!”

“过去的十年里,这烈火已经快将我焚烧殆尽...”

她的声音在颤抖,对着镜子里那个和活骷髅一般,唯有一双棕黑色的眼睛异常明亮的自己说。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在说话时,镜子中的自己嘴并没有动,甚至只是用充满怨恨的目光看着自己,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可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她突然嚎啕大哭出声来,指着镜子中的自己嘶吼道,“我还要回家,我要回到我过去的世界里!我不能再在这里待着!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还不能死!”

“就算我在原来的世界已经死掉了,好歹也让我以陌生人的身份,再看一眼我的爹娘啊,他们就我这么一个女儿...”

剧烈的情绪奔涌,连带着那日日夜夜折磨她的,充满仇恨和愤怒的呓语,冲击着她的神志。她看着镜中自己那双眼睛从温暖的棕黑色变成冰冷的钢灰色,眼眶周围的血管隐约闪烁着红光,像是在流淌岩浆。

她异常有力的心脏将血液泵出来,那是犹如岩浆一般滚烫的血,原本黏在她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瞬间蒸腾起白色的雾气,被高温烘干。她将盒子里的非凡特性放在破碎的洗手台上,打开水龙头,冷水冲刷双手时,发出滋滋的声响,雾气很快就爬上了镜面。

这双被冷水持续降温的双手,是唯一血管不是如流淌着火焰一般的暗红色的身体部位,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她整个人都已经燃烧起来,一身皮囊被火焰灼烧成可怕的红色,比千刀万剐还痛。

以前她用封印物强行克制身体的高温,每天一呼一吸间都在调整气息,才维持勉强的稳定,可是现在她快要失控了,什么封印物都救不回来。

“你这个懦夫!”镜子里的那个模糊的倒影,却仍然保持着皮肤惨白的人类模样,“你只想着自己要回家,你为了变强,为了回家而不断杀人,还和无数男人乱搞过,在这条恶道上走到如今,已经害了多少人了?你还有脸见以前的家人吗?”

“见鬼,你竟然和殖民者站在一起,你这是助纣为虐,你‘穿越’前所受的教育是白教育了吗?你除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糟糕,还做了什么?”

她甚至不确定,说话的究竟是镜中的人,还是镜子外面的自己。

“你都变成这样了,回去就是个祸害!还不如死在这里算了,对你来的那个世界来说也是一件功德!”那个模糊的身影用怨毒的声音说着最伤人的话。

“这座岛上有六万人口,你出生入死的战友们,阿莱斯托、伊森、卢克、乔,他们平时对你多好?现在却随时都有可能在这场邪神降生的危机中死去!”

“今天你已经无论如何都活不成了,但是他们还有生还的机会,你就非要让所有人今天陪着你一起死吗?”

“还有那个埃洛斯·梅森,他干着贩卖人口,做给鲁恩贵族拉皮条生意的勾当,连6岁的小孩子都不放过。你自己都查过,你偷窃的这具身体,血缘上的母亲也是这座岛上的受害者之一!”

“你不是一直想杀了这个混蛋,救出那些可怜的男孩女孩吗?”

“你这个懦夫,你就是强jian犯的女儿!怪不得你和他们一样卑劣!”

哪怕隔着一层雾气,她也能看见,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双目通红,痛苦地颤抖着。

她很想哭,可是已经没有眼泪了,她体表的温度已经超过了400摄氏度,眼泪还没有流出眼眶就化为了灰烬。

“你说得对,我今天完蛋了...我永远都回不了家...”她的声音在颤抖。

她承认自己被刺激到了,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受了多少苦,她都记得,她恨透了那些让她从值得尊敬的医生,万众瞩目的“别人家的孩子”和“成功女性的代表”,沦落成一个堕落的婊子的世界,就算死也不可能和他们同流合污的...

而她这个穿越者继承了这些憎恨,她比那个浑浑噩噩活到十六岁的原主更加愤怒,更加极端。

在镜中自己的激将法下,她一把抓起那岩浆心脏形状的非凡特性,感受手掌传来灼烧的痛苦,全身都在颤抖,一双燃烧着青白色火焰的眼睛却格外明亮,嘴角拉起一个扭曲的,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弧度。

“既然注定要死,为什么不拉着那个真正该死的一起陪葬呢?”

“梅森...我死也要拉着这个垃圾和我一起下地狱!”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但我要为原主,还有原主的母亲复仇!”

“阿莱斯托他们会没事的,他们会活下来,这座岛会得到拯救。我的未婚夫还可以和别的贵族少女结婚,她们比我更加富有,更加年轻,她的妻子日后会给他生很多可爱的孩子...”

“我反正是要死的,相比默默无闻地死去,我的死应当重于泰山,我应当作为英雄被铭记!”

她咬咬牙,将那颗灼烧的心脏吞了下去,喉咙和食管都在燃烧,让她莫名想到了那个吞滚烫的炭块烧坏喉咙,不让人听出自己声音的刺客豫让。

镜子里的那个自己,暖棕色的眼睛含着热泪,却坚定无比,好像一个被押赴刑场,准备以死明志的壮士。

现在能拯救这个TMD小破岛,以及上面十几万人的,只有她林胜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