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写满墙面的秘密

我再三确认地址,确认无误,抬头和陈桁时相对一笑,那笑里有一半都是我快要溢出的尴尬,也怪我,应该查一下是什么地方的。

看着眼前的学校大门,又看看在保安室里看电视的大爷,我忽然有点迈不动道。我求助地看向陈桁时,他叹了口气,揉了揉我的脑袋,牵着我的手腕去和大爷对话。

大爷比想象中的要好说话,说那个地方本就是开放的,我们签个字就能进去了,在图书馆楼上的七楼,没有电梯,我们一路踏着步子“激活”声控灯,他跟在我后面,问我,“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来过?”

“不是我,是佳佳,她推荐我说,这里很适合放松心情,我想带你来。”

“这么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

推开那扇门,我感觉呼吸到的空气都不一样了,和陈桁时靠着栏杆一起眺望远方,身后是学校,眼前则是城市,像是“两极”,热情和严肃。注意到旁边的天文望远镜,我兴致勃勃地跑过去研究,只在电视剧里和小说里出现过的东西,当然要多好奇一下。

真给我研究出来了,我看到有几颗忽闪忽闪的星星在夜空中徘徊,方向一转,又看到几颗,我兴奋地想要分享这份惊喜,“陈桁时!陈桁时!你快看!这个方向特别多星星,超级超级漂亮。”

我把位置让出来给他看,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好看吧~”得到他的肯定回应后,我背着手,想要四处走走,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刚才打开的门口边有面墙,现在是黑夜,看不清楚,我没那么大好奇心,目光一转发现墙边也有东西,两个小猫窝,这个我感兴趣了,我慢慢走近,打开手机手电筒,想看看是什么品种的猫,结果空荡荡的,猫毛都没看见一根,估计是出去玩儿了。

我沮丧地站起身,眼神观察着四周,带着点不甘心,余光瞥见一抹粉红,我向那边看去,发现墙上写着些什么,粉红色的是一颗爱心,爱心后写着“算了,慢慢来吧,反正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手电筒的灯光打在灰色的水泥墙上,墙上的字大大小小的都有,没有一块空处,似乎是愿望,因为有很多“我希望……”“我想要……”之类的开头语,还有的,像是……秘密,突兀地贴上了黑色胶布。

字的主人都很有礼貌地避开了他人写字的地方,可能是心里清楚,自己也不想要看到自己的愿望被无礼的人潦草的字迹或是坏心的刻意覆盖。

“在看什么呢?这么安静。”陈桁时走到我身边,跟着我看墙上的愿望。

我躬身抚摸着满是刺手石砾的墙面上的字迹,“你说,他们说出口了吗?这些密密麻麻写着的话。”

陈桁时没怎么认真看,对上面的内容兴趣不大,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不时地落在我的脸上,他直起身子,索性直视着我,“写在这里的,既有愿望,也有秘密,那就可能是说不出口的,或者不会说出口的。”

我看到一处打了红叉,上面写着理想,有些伤感,“那天台,就是他们唯一的分享者吧。”

陈桁时:“我想是的。”

我扫过那一墙被撕掉“封口”的秘密,都已经看不清任何内容了,“这模糊的字迹,曾经是谁刻骨铭心的创伤和遗憾呢?”

在角落处,有一行很小的字,上面留有胶布的粘印,我弯腰去看,上面整齐地写着一行字——“早知道就不向你表白了,作为青梅竹马的我们,终究太过熟悉了。怎么办呢,还喜欢着你的我和后来喜欢上她的你,要我选的话,还是你幸福吧。”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她被拒绝的理由,“太过熟悉”对于是青梅竹马的两个人来说,反而会成为两人双向奔赴的距离吗?也就是说他一开始是喜欢她的……对吗?

不是女生表白晚了,男生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别人的,而是怕打破“好朋友”这层关系,怕对方不喜欢自己,怕产生距离,怕众多不确定因素造成改变,所以退缩了,久而久之,喜欢上别人了吗?

那我们……会不会也是一样的……我不禁联想到我和陈桁时。

“别看了,”陈桁时捂住我的眼睛,右手将躬身的我捞起来,我被迫直起身子,听见他在我耳畔轻声叹气,“稍有不慎,你就跟着别人的情绪跑了。”

“你没有吗?遗憾。”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似乎有点犹豫,“我……”

我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因为我有,所以才会这样。”

“什么遗憾?”

“没能和你一起长大,做你名正言顺的青梅竹马……”

陈桁时瞳孔轻颤,故作镇定道:“这有什么?”

我垂眸无措地抠着手机壳,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样我就不敢十分坚定地说,我最了解你,不知道……自己有哪点可以赢过别人,在你心里留下痕迹……”更没有自信,能从你嘴里,听到‘我也喜欢你’。

最后那句话我没有说出口,无声地张了嘴,让眼泪代替我传达此刻的感受。我转过身避开他的眼神,陈桁时的手再度挡住我的视线,让我的后背贴近他,我都不敢想我哭的有多丑,这时候真的很想拿个镜子照照,不行,要是真的很丑怎么办……

“那该是我的遗憾,知幸。”陈桁时捂着我双眼的手在发抖,声音变得沙哑,像在极力忍耐情绪,“我没能和祈安他们一样,见证你成长的每一个阶段,我离开了太久。”

是啊,这是我们共同的遗憾,一道始终会被想起、提起、难以痊愈的伤疤。想想以前,那时的我骄傲,活泼,如今的我自卑,胆怯,他喜欢的,只会是那种性格的女孩子,不会是我,不会是现在的我。

明明是这么想的,怎么还是这么伤心呢?不会喜欢现在的我不是很正常吗?我是不是该知足一点,做朋友就好呢……

可是我不甘心,凭什么,没试过就放弃,这不是我蓝知幸的做事风格,我掰开他的手,想要和他面对面地坦白,“陈桁时,我……”

我愣住了,觉得自己不该选这个时机,看到他红了的眼眶,我只觉得抱歉,我勾起他的伤心事了,他说过的,自己一直都很想见我,很想来找我,叔叔阻止他回到这里,阻止他见我,他一直活在这种可怕的掌控下。

都怪我,突然间这么敏感,共情能力这么强做什么,弄得我们俩心里都不好受,我转过身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回身看着他,鼓起勇气双手圈住他的腰,脸颊慢慢靠在他胸口上。

他的脑袋乖巧地搁在我的肩膀上,我拍拍他的后背,无措地给他道歉,“对不起啊陈桁时,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

他很快地回抱住我,带着浓重的眷恋,轻嗅我的颈窝。“知幸,随便你对我怎么样,我都不会怪你,但你可不可以,多抱抱我……”他声音发着抖,双手搂在我的腰间,濡湿的气息打在我的脖颈,我刚要抱他抱紧些,一抹温热落在我的肩头,那块凸出的骨头上,我愣了一秒,吓得推开他,下意识捂住加速跳动的心脏。

“什么……什么意思……”

陈桁时看上去也很懵,手臂呆呆地悬在空中。

“你刚才……做什么了……”事发突然,甚至是在我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我承认我的反应太大了,我避开他的目光,心里自我安慰,嘴上欲盖弥彰地说着,“没什么,我想到点事情。”

想到那尴尬场面,我懊悔地脚趾蜷缩,我可真是个破坏气氛小能手,两人正温馨抱着呢,这下好了,俩呆子面面相觑,要真是他无意的,我反应这么大,他会不会发现我喜欢他?啊……不要吧,我这都没确认他对我有没有意思呢?让他发现的话,一切都结束了……

我垂眸烦躁地踢着地上的石头,余光瞥见他抬起的手,就那么停在半空中,一副要抱不抱的样子,我暗自期待,默默计时,猜他几秒后会抱住我。

一秒,两秒,三秒……第十秒,他抱紧我,脑袋垂下埋进我的颈窝,我踮着脚,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他两手搂得很紧,紧贴着我的后背,正如我紧贴着他的身体。

他声音喑哑,在说话间喷洒出热气,带着仿佛雨后的湿润,他说:“知幸,对我来说,你一直都是最重要,最了解我,最无可代替的存在。”

我一时无言,他柔软的头发拂过我的侧脸和怕痒的脖颈,我忍不住耸肩,有种心弦被拨动的错觉。我该怎么回答呢,该直面内心越过那条线吗?还是告诉他说,他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我在朋友这条界线内踌躇不前,身后一直都有祈安和佳佳,而线外,是气定神闲站在那里,向我伸手的陈桁时。

“谢谢你。”这三个字说出来我自己都傻眼了,不停地眨了几下眼睛,无声地说了句“我到底在干嘛,说什么呢!”

“谢我什么?”

这都能接下去?

我暗暗责怪自己的嘴巴,这张笨嘴,你自己说出的话自己收场啊。我组织着语言,“谢谢你……一直把我当成最重要的人。你和祈安他们对我来说,也都是很重要的朋友。”

陈桁时起身握住我的肩膀,直视着我的眼睛,“只是朋友吗?”

“对啊……”才怪。

他看上去有点不开心了,表情僵在脸上,弄得我胆怯起来,躲开他的目光,陈桁时一副被我折磨,又只能无奈受委屈的表情,鼻息间呼出口气,妥协般的点点头,“好,那就是朋友。”

我跟着他转身准备离开天台,他刚摸上门把手,转过头看我一眼,我低垂着头食指相对,再分开,一边互戳着食指一边思考其他事情,感觉到某人的视线,我抬眼回看过去。

“蓝知幸,”他欲言又止,摇摇头打开门,见我没跟上去,冲我伸手,“要不要牵着我下楼?”

那眼神是怎么回事?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尤其是在我与他对视,想要仔细辨认真假的时候,那忽然扬起的嘴角。

“不要。”我故作傲娇地偏过头。

“那我走了。”

谁能想到,楼梯间十分昏暗,声控灯都不亮了,我开着手机手电筒,睁着那双近视的眼睛,一步一步谨慎地下楼梯,不知道会不会有虫子,我一边害怕一边走,天台的门已经在走的时候锁上了,不知道是不是我想象力太过丰富,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

陈桁时说走真走了,头都不回一下,大步地下楼梯,每一步都果断利落,我有点儿想哭了,一般都是他走在后面的,如果不拒绝他就好了。

我加快步子,听到身后传来追赶的声音,分不清是回声还是什么,我一个走夜路都要频频回头看的人怎么可能会胆子大,陈桁时走太快,我已经看不见他了。

我气息不稳地试着喊他的名字,“陈桁时……”

无人回应。

我声音大了点,带着点哭腔,“陈桁时。”

还是无人回应。

“陈桁时!我害怕……”

……

我闭上眼睛,静下心来试图冷静一下,抽泣着用手电筒照着身后,无力地掉着眼泪,我跑不动了,从六楼到三楼,一点多余的光亮都没有。

“在这。”我的“呼救”得到了回应。

我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身体先我一步做出反应,转过身去,眼睛模糊地看不真切,我不断地擦拭眼泪,委屈笼罩着心脏,我撇着嘴忍不住“责怪”他,“你怎么才来……我叫了你好几声……”

随着他走近,我才看到,他又露出那种眼神了,心疼地皱着眉头,眼里含着泪光,“我听到了。”

“你是故意不应的吗?”他肯定是故意的,这时候又不怕黑了,我说怎么见不到他人了,原来是在这儿等我呢。

他手上帮我擦着眼泪,嘴上反问我,“你不是说‘不要’?”

我撇了撇嘴,红肿的眼眶里瞬间蓄了层泪水,他立马缴械投降,“好好好,我是故意的,我错了。”

他耐心地用指腹擦掉我的泪痕,嘴角挂着自然流露出的笑意,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我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溢出,从眼睑落下的眼泪,“怎么这么能哭啊。”

我不想这样的,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需要他,实际上却比谁都需要他——有他为我带路,与我并肩而行,交握的手掌传来的温度,危机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心底有个声音在急促地呐喊着,比赛结束后,向他表白吧,蓝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