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个无声的夜晚

为什么会说是又一次呢,因为我们在重逢之后,有那么一次,我手机没电了,想一边充电一边玩儿,陈桁时不同意,把自己的手机给了我,说等我手机的电充的差不多了,就可以继续玩自己的手机了,在此之前,让我别碰自己的手机。

我本来是打算把没写完的短篇写完的,毕竟无事可做,给自己找事做就是最优解,不料手机如此不争气。他的手机软件很少,我找不到一个可以存稿的地方,只得息屏坐在原地发呆。

他在一旁看文学书,我坐在奶茶店最里面的位置,和他肩靠着肩,可能注意到了我这棵蔫了的小草,他歪了点头,碰了下我的脑袋,“不玩儿吗?”

我呆滞地喝了口奶茶,“我平时,会在便签里记录自己的小想法,或者在码字软件里写文,码字软件你这里肯定没有,便签……不合适吧?这是你的手机,我随便看随便用的话,你就不担心吗?”

他笑了笑,说没关系,“既然给你了,就是默许的意思,你玩儿嘛,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他都这么说了,我再说“还是算了吧”就太不符合我的作风了,我点开他的便签,没怎么注意,只看到左上角显示的数字——“23篇笔记”,原来,他也会用便签记录下什么吗?我没甚在意,对别人的隐私没兴趣,点开加号,在空白页面打字输入。

“有关于我的吗?”

我习惯写完后默念一次内容,去深入剧情,看是否真实,是否符合人设,念到这句的时候,我不小心出了声,虽然赶紧闭嘴了,但还是被他误解成了在和他说话,我转头看到他捏住书角想要翻页的动作一顿,刚要开口解释,他淡定地翻页,“有。”

“哦……”

“你可以看。”

“我不是……”

我到最后都没有看到里面的内容,那时候我们还不够熟悉,他这样坦荡,反而吓到了我,我不排斥他合理的靠近,但超过我心里的那把尺子,那就不可以了。

后来是怎么看到的呢,由于之后他的手机便签有新内容更新,我的草稿没取名字混合在内,被我遗忘多时,在想起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再陌生了。

在经过他的同意后我打开了便签,搜索相关词汇,弹出来两篇未命名,加上我记不起日期,就点了最上面一篇,一点进去我就发现了不是我留下的草稿,但上面的内容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我悄悄看他一眼,想着看一眼就关掉,毕竟我记忆力很差,这样我也不会记住的。

他在和母亲一起生活的第一天,做了个关于我的梦,梦里的“我”很坏,前一天还在心疼他的遭遇,为他掉眼泪,说不会离开他,却在慢慢疏远他,一边说喜欢他,一边嫌弃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之后更是有意识地在疏远他,他写自己的心境,写自己纠结痛苦的思绪,写看到“我”和别人微笑交流,却对他冷眼相待的对比,写看到“我”在拒绝他的告白后,和别人牵着手从他身边掠过的失落和绝望。

他写:我知道“你”不只有我这一个选择,我知道你喜欢阳光,喜欢温柔灿烂的人,重新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才是那个需要努力站在你身边的人。

梦里的他回到家的时候,很快就睡着了,不知道是太痛苦还是怎么的,他带着泪睡着。像是梦中梦,他也在梦里的梦里,梦见了“我”和别人在一起,然后在一声重响后“惊醒”过来。

他写:“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我意识到自己惊醒了,额头和后背湿了大半,我坐起来看着狭窄的房间,环视着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黑暗空间,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木头气味,一门之隔的,是父亲歇斯底里的声音,一声声怒吼,是砸破我心房的锄头。

他写:我屈起膝盖,抱紧自己无声地落泪,允许自己有片刻软弱,学着你那天安慰我的样子,一下一下拍着背,幻想着你在我身边。我分不清此刻是幻想还是现实,重响和咒骂声仍在耳边,我必须出去保护我的母亲,并且是每一次,哪怕要搭上自己,我也愿意。

这里是梦境的结尾。

他写:我到现在真正清醒过来,记录这个有些荒唐又真实的梦境时,还是不敢相信,我居然真的自由了,我甚至分不清是否还在做梦。知幸,发生了这种事,你还会在我身边,毫不顾忌地对我笑和我说话吗?会不会真的和梦里一样,就这样放弃我了呢?那我该怎么办……可不可以,慢一点喜欢上别人呢?……我又有什么权利,这么想呢。

我看完后心里五味杂陈的,他根本不相信除了自己的母亲外,还有谁会永远陪在他身边不会离开,可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不只有母亲了,还有我。我眼里含着泪,按下返回,看到最新的那条便签——“今天知幸也在我身边,好安心。”

“陈桁时,你到底是不喜欢离别,还是真的觉得我很重要啊?”我轻声问,最后甚至于有些哽咽,这是道有解的题,而他对我的心意,对那时的我来说是无解的,因为被拒绝了之后,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好,给我偏爱,让我辨不清真假,看不清他的意图,一直到他向我告白的那天,无解的题上,终于写上了答案。

我就这么在树下的长椅上,当着路过的人的面,哭了出来,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说了不喜欢我,还会说不想看到我和别人待在一起,为什么明明说了不喜欢我,还是把我放在了心里,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上呢?

他就在旁边看我给他的言情小说打发时间,听见我哭,他赶忙放下书,转过来看我,我把手机屏幕朝上,撇着嘴看他的脸,任由眼泪模糊了视线。

“你看到啦?”他笑着替我擦拭眼泪,我看不见什么柔情或者宠溺,只能通过他的语气分辩他此刻的心情……是苦涩的,他回答我,“是不喜欢和你分开,也是真的,觉得你很重要。”

我抬手覆上他的手,贴向自己的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为、为什么、说、说了不喜欢我,还把我视作最重要的人……陈桁时,你是不是撒谎了……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将我抱在怀里哄,那时候的我们,已经可以非常自然地拥抱对方了,他的手在我背上一上一下地替我顺气,“知幸,别哭。”

说我不知道他没有安全感这件事,绝对是假的,在那时的他看来,吃醋是没有资格的,相恋是不敢奢望的,可还是会忍不住地伸手把我圈进怀里。

我的身边很少会有除了祈安和陈桁时以外的其他异性出现,有时避免不了交流就会硬着头皮上,也不是没有过追求者,我猜想也许是由于某些老师交给了我任务,我才会去接触他人,和他人交谈,平时我就是纯“透明”的人。

我很想和他说,“陈桁时,我对别人不感兴趣的。”看到他别扭沮丧的样子时特别想说这句话,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我真的要让他彻底的相信,我该怎么做呢?我不知道。

朋友之间可以给予的东西不多不少,他想要的不只有这些,而我又要在不让他为我的心意感到困扰的情况下,有朋友之间的安全感,还要将他视作例外,这对我来说,有些难。

很多因素糅杂在一起,让我成长成了一个对情感很淡漠的人,最渴望爱情的是我,最不希望爱情到来的,也是我。我是个矛盾的个体,我只能在我有限的能力范围内,爱我所爱。

那时候我就想,不管他对我的好是出于哪种感情,我都会照单全收,相应的,我会给出我能给到的所有,所以,陈桁时,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我也会,体谅你不够勇敢。

他偶尔会梦到我不喜欢他的场景,噩梦不定时地会来造访,扰乱宁静的深夜,抓挠他的神经,牵动他内心深处的自卑和多疑,哪怕他已经确定,我喜欢他。为什么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感情都没有新的进展,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们想得太多了,滞留在脑海中的纠结解决过后仍会有新的出现,我们都有很强烈地,想要和对方在一起的想法,想和对方以男女朋友的关系走到最后。

“我们都太怕失去对方了……”我在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了很多事情,我是个固执又拧巴的人,一旦真的决定要谈恋爱,就是要谈到结婚的,要是中途分开了,我肯定会是那个最失魂落魄最难受的人,我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和落差感,也不会想着说“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

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着急去谈恋爱的原因。很多人都会承诺未来,幻想以后,即便不这样,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现实心理向未来前进的人,也会分开。

我们同样悲观,同样渴望对方的爱,也同样胆怯,同样不舍得和对方走向不同的道路。

佳佳在我身后的那张床上翻了个身,我回头看一眼,轻手轻脚地起身,推开了阳台的门。整座城市仿佛都陷入了沉睡,树上的蝉停止了翅膀的振动,就连晚风也不再光顾敞开的阳台,我任由凌乱的思绪飞扬,在这个无声的夜晚中,寻找确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