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鸿门宴

“坦白请罪?”卫固盯着卫觊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压低声音喃喃自语:“刘家人从太祖高皇帝起就是刻薄寡恩之辈。当年先祖立下不世之功,最终落得什么下场?如今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哪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阴沉着脸,快步跟上卫觊前往客厅。

客厅内,范先与猗盛正在悠闲的品茗闲谈。见卫觊进来,二人连忙起身行礼。

卫觊拱手回礼,稍后又请二人落座。

他走到上首坐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让二位久等了,不知今日二位前来有何要事?”

范先和猗盛闻言一愣,彼此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最后还是猗盛忍不住开口:“伯觎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觊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缓缓道:“实不相瞒,我思虑再三,决定向天子坦白一切。身为大汉臣民,理应为陛下分忧,岂能处处与朝廷作对?”

“什么?”猗盛惊的手中茶盏差点跌落,“伯觎,难道你卫氏要出尔反尔?那欲置我们于何地?”

范先也是脸色极其难看,盯着卫觊,仿佛想要看穿他的心思。

卫觊忽然起身,踱步到厅前,望着庭院中摇曳的树影,语气甚是平静:“二位不妨与我一同向天子请罪,要是此时去了,或许还来的及,以陛下仁德,定会宽恕我等,只不过损失些钱粮罢了。”

“万万不可!”卫固急匆匆的闯进来,脸上写满了焦躁,不满的说道“大兄,事情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岂能半途而废?”

他指着猗盛厉声道:“即便我们反悔,天子真能既往不咎?朝廷初到安邑,我们就暗中作梗,这是在打天子的脸!若不严惩,天子和朝廷威严何在?”

说到此处,他放缓语气劝道:“大兄,莫要被天子传出的消息迷惑了,还望大兄三思!”

“正是!正是!”猗盛连连附和,额头甚至渗出了冷汗,“伯觎兄,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断不能有丝毫的退缩!”

猗盛心里明镜似的:卫氏、范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或许还能得到宽恕,但他猗氏不过商贾之家,必定首当其冲遭到清算。

河东向来是朝廷的赋税重地,尤其是盐铁之利。而猗氏,却是霸占了安邑县内的大部分盐铁之利,天子与朝廷怎会容忍。

为此,他才铤而走险,参与了操纵粮盐物价上涨之事。

卫觊的目光在三人脸上逡巡,正要开口,忽听仆人来报:“家主,五官掾贾逵求见!”

“贾逵?他来干什么?”卫固心中惊疑不定,不解的看向卫觊。

卫觊微微闭上眼睛,半晌不说话。

“伯觎,你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一直沉默不语的范先突然插话,“你要与我们说个清楚,现在我们可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卫觊睁开眼,目光一一掠过卫固、范先和猗盛,最后定格在猗盛身上,看得对方浑身不自在。

稍后,他缓缓说了一句让气氛更加紧张的话:“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我们是斗不过天子的。走吧,随我一起迎接五官掾吧!”

“迎接他?”范先不屑,“论官职,我可是在他之上……”

但见卫觊已经迈步走了出去,卫固和猗盛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范先只得冷哼一声,悻悻的跟上。

来到卫府大门前,就见贾逵面色冷峻的负手而立,身后环饲着几十名手持兵刃的甲士。

卫觊表情淡定,卫固脸色阴沉,猗盛却是有些心虚的眼神飘忽不定。

不等卫觊开口,后面跟出来的范先已经气势汹汹的喝道:“贾逵!你领甲士到此意欲何为?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贾逵淡淡一笑,没有直接回应,反而说道:“既然范功曹、卫曹掾和猗家主都在此,在下就不用多跑几趟了!”

稍后,他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举起后郑重说道:“奉王太守之命,请卫氏家主卫觊、范功曹、卫曹掾和猗氏家主猗盛前往郡衙赴宴!”

“郡衙?”范先面露讥讽,“郡衙不是已经被天子和朝臣占据,如今哪来的郡衙?”

“范功曹,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天子有诏,河东郡衙移至安邑县寺。诸位,请吧!”

贾逵说完也不再废话,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那些甲士见状,纷纷持刃上前,虎视眈眈的盯着卫觊几人。

“你……”范先气的脸色发青,但看着那些目光不善的甲士,后面的话硬是忍了回去。

卫觊瞥了一眼范先,随后向贾逵拱手道:“有劳五官掾了,在下这就前去赴宴!”

他心里清楚,现在是贾逵来请,他虽然不惧,可若是拒绝,那下一次就是大军围府了。

“大兄……”卫固急得额头直冒汗,上前想要拦住卫觊。这哪是什么宴请,分明就是鸿门宴!

看着已经离去的卫觊,再看看周围的甲士,他恨恨的跺了跺脚,不得不跟上。

………

河东郡衙,正堂。河东太守王邑高坐上首,目光直视堂外。

不多时,贾逵领着卫觊、范先、卫固和猗盛走近。几人进入正堂后,一番见礼。

稍后,贾逵悄然退下。

王邑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手一指下方:“诸位请坐!”

范先和卫固二人皆是郡衙官员,太守发话表面上自是不敢违背。

至于卫觊和猗盛,前者是地位崇高,后者是万贯家财缠身,但二人却无官职在身,在范先和卫固后一一坐下。

刚一坐下,范先环顾了一下四周,见面前的案几上只有一盏茶水在,表情冷漠的质问道:“王使君,五官掾贾逵说要在下几人前来赴宴,不知宴在何处?”

“宴在何处?”王邑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这宴,自然是在安邑城内,只不过需要诸位耐心的等待!”

“等待?”范先冷笑,“是要等半个时辰?还是多久?”

“自然是盛宴开始之时!”眼见范先还要再问,王邑的语气骤然变冷,“范功曹,你是朝廷官员,难道连上下尊卑都忘了吗?”

冷冷瞥了一眼范先,他看向几人冷哼一声:“在开宴前,我有件事要告知诸位。”

见范先等人不说话,王邑自顾说道:“自天子和朝廷迁至安邑以来,安邑城内粮盐物价飞涨,致使民怨沸腾。不知诸位可知这其中的缘故是什么?”

“在下实在是不知,还请王使君解惑!”范先阴阳怪气的拱拱手。

王邑也不生气,笑道:“据查证,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物价,致使百姓无粮可买、无盐可食。”

他突然猛拍案几,哼道:“更有人企图趁机煽动民变,裹挟民意要挟天子和朝廷,他们是痴心妄想!”

说到此处,他目光凌厉的扫视范先几人,特别是经过猗盛时,吓得其不禁身体微颤。

卫固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知道天子是要图穷匕见了。他昂起头起身问道:“那王使君打算如何处置?”

“很简单!”王邑忽然笑了起来:“不妨告诉诸位,在你们来此途中,骁果校尉徐晃已奉命封锁安邑四门,无陛下恩准任何人不得出入。”

卫固虽说不惧,可心里不免仍是慌了起来。范先和猗盛听后更是脸色骤变,变得惶恐不安。唯有卫觊,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王邑悠然端起茶盏,观察着几人的表情变化,眼中笑意更浓:“不仅如此,骁果军正在全城搜捕参与哄抬物价的奸商及其幕后主使。诸位放心,一个都不会放过。”

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声,猗盛吓得从席上滑落,瘫坐在地。

范先和卫固终于是面如死灰,可是此时,已经是为时已晚。

天子不出手,一出手就是雷霆一击。

卫觊起身长叹一声,整衣正冠,随后向王邑深深一揖:“王使君,在下斗胆,在下恳请面见天子。”

王邑看着几人狼狈的模样,心中是大为快意。他意识到,在绝对的强权面前,这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大族与豪强,终究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