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康熙

金帐内十几对龙凤柱火烛辉煌，影得人影儿颤动，还没看到康熙，林炜便跟着阿哥们一同下跪请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微臣叩见皇上！”

若是以前，康熙老早就笑着让臣子阿哥们平身了，可此时的康熙似乎忘了这茬儿，没有任何声响。

跪了一会儿，林炜实在忍不住了，抬头望向康熙。

只见一个消瘦的老者摊在罗汉床上，双腿耷拉，愣愣地望向帐顶的金龙垂饰出神。

金帐内燃着多个火盆，温度很高，但此时康熙却穿着黑色的貂皮大氅，用中医的理论来说，因为怒极加上年老体衰，他的气血运化已经停止，所以肢寒体冷，必须多加衣物养中保暖。

穿着金色蟒袍的太子，跪在康熙脚前瑟瑟发抖，还有一个壮硕的太监不知死活，躺在金帐中央。

内阁大学士张廷玉，侍立在侧。

“以前啊，文武百官们总说朕丰功伟绩，开疆保全之功，比那唐宗宋祖也不遑多让……”

“说朕是千古一帝。”经历过无数风雨的康熙大帝此时情绪低落，语调丧然。

“可今儿一看……”

“都是放他妈的狗屁！”

“朕连一个父亲都做不好，有什么资格做千古一帝！”

“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是朕的儿子，但哪一个不盼着朕早点死！”康熙突然暴怒，指着跪在地上的众阿哥骂道。

阿哥们任凭老皇帝发泄情绪，不敢有任何辩解。

康熙咳了几声，在李德全的搀扶下慢慢起身，双手负在背后，在大帐内踱起步来。

“刚刚，就在这金帐之内。”

“朕骂胤礽的语气重了几分，说了几句要杀了他的气话。”

“胤禔就跳了出来，说什么，如果朕害怕担杀子的恶名，他可以为朕解‘庆父之忧’，要替朕杀了胤礽一类的。”

“来，胤禔。”

“你给你的诸位弟弟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替朕解庆父之忧？”

“你为什么想要杀了胤礽？！”

老皇帝语调平静，似乎在说一件和在场所有人都无关的小事。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此时早已怒极。

回答稍有不对，下一秒就是人头滚滚。

众阿哥们对望一眼，难掩眼中惊涛骇浪。

一起光屁股玩到大的大哥居然动了杀弟的念头？！

昨天还笑呵呵比谁打的猎物多，今天就要杀人了吗？

这就是皇家的手足之情？！

金帐内的气氛一瞬间就降至冰点，容纳了几十人的大帐鸦雀无声。

胤禔一愣，不知道皇阿玛怎么把这事儿拿出来说了，只得磕磕绊绊的回道：“孟子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儿臣这样说，完全是为了……”

“放屁！”

“像你这种无情无义，飞扬浮躁，权利熏心的蠢猪，居然也想当太子？”

“还什么社稷为重，君为轻？”

“干脆一刀把朕这个君弑了！”

“你马上可以登基！”

“岂不更方便？”康熙越骂越气，甚至咳出了几滴鲜血。

刚才胤禔气场之强，言语之间险些定了林炜生死，可此时却被老年的康熙逼迫的畏畏缩缩，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康熙真不愧是封建王朝几千年来进化出的究极政治怪物。

只靠言语气场，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德全赶忙走到康熙背后，也不说话，只是缓缓为他揉起后背，顺心通气。

一时间，金帐内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帐外呜咽的风声。

“皇上，臣有一事想要禀奏。”林炜突然发言，打破了宁静。

康熙原本就被这群儿子气的够呛，听林炜一个外人有事要奏，语调也没多和善，哼了一声：

“正好朕也有事要找你！”

“你先奏！”

林炜已经想好，到底如何才能在凶险万分的九龙夺嫡中全身而退。

既然今夜自己不能独善其身，必须要选边站，那自己就站必胜的一方！

他选择站康熙！

虽然太子几个月后会复立，大阿哥可是一直圈禁到死的！说明老皇帝就没原谅过自己的这个大儿子。

林炜从跪着的阿哥中缓缓站起身，顺手掸落朝服上的浮灰，抱拳道：

“皇上！”

“臣刚刚夜观天象，北斗五星中的北极一突然晦暗难明，似有邪气侵入。”

“在天象中，北极一是代表着储君的星辰……”

“你什么意思？”康熙突然挺直身子，猛地回头看向林炜。

他猜到了林炜话里的意思，却不敢相信。

现在在紫禁城里，居还有人敢搞巫蛊魇镇的邪术？

他自幼熟读史书，对险些断了汉家传承的巫蛊之祸极为熟稔。

林炜直视着康熙的眼睛，平静道：“太子似是被人巫蛊魇镇，所以才会忧惧失常，”

“你闭嘴！”

“这里是阿哥们和皇阿玛说话的地方！”

“你一个外臣，有什么资格开口？！”皇长子胤禔突然暴怒，打断了林炜。

“你才给我闭嘴！”

“林炜，你继续说！”康熙一拍桌子怒道。

胤禔立刻不敢说话了。

林炜依旧平静：“皇上。”

“根据天象所示，让李公公安排人，到太子居住的毓庆宫去查找一下就知道了。”

听到真的有人胆敢在皇宫大内搞魇镇邪术，康熙立刻进入了冷酷果决的帝王角色，挥手吩咐道：“张廷玉！”

“微臣在。”

“八百里加急传谕北京，毓庆宫的太监全部抓起来审一遍！让宗人府派人差一下林炜的说法！”

“遵旨！”

胤禔知道藏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道：“皇……皇阿玛！”

“儿臣……儿臣知错了！”

在任何时代，在最高统治者身边搞邪术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就连阿哥也不例外。

九龙夺嫡的第一位淘汰者出现了。

皇长子胤禔出局。

康熙看了大儿子的反应便知林炜所言非虚，冷冷道：“你现在知错了？”

“算了！”

“朕乏了。”

“你们都出去吧！”

康熙虽然没当场定下太子和大阿哥胤禔的处罚，但林炜知道，等待处罚的过程远比处罚本身更为吓人。

人完全能把自己逼疯。

今夜过后，胤禔没胆儿再找他麻烦了。

不过该说不说，就算儿子们不孝，康熙这个老皇帝对自己的皇阿哥也是毫不留情。

林炜刚准备跪安，退出金帐之时，却听康熙突然说道了：

“林炜，你留下。”

“衡臣，你也回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