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桥在陆溟尘足底寸寸碎裂,坠落的晶石化作七十二面水镜悬浮于星海。
每面镜中倒映的命运都裹挟着惊涛骇浪:仙尊陆溟尘手持溟玉斩魔剑劈开九重魔狱,剑光过处十万魔修化作冰雕,左臂完整的溟海舆图正吞噬着九幽骸主的本源;魔主陆溟尘端坐白骨王座,脚下跪着的圣女与重明瞳孔碎裂,他们的脊骨被铸成王座扶手,镶嵌着天墟剑宗三十六峰炼化的魂珠;最边缘的镜面泛着药庐昏黄的烛光,布衣少年揭开沸腾的药罐,窗外飘着的初雪里裹着云虚子咳出的血沫。陆溟尘的指尖刚触及镜面,七十二道命运洪流便撕开他的灵台,每个抉择的分岔口都站着云虚子的残影——老道或持剑悲啸,或抚须长叹,最刺目的是某面镜中浑身浴血的云虚子正剜出右眼,填入他婴儿襁褓中的溟玉。
“痴儿,选错了可是要...“
云虚子残存的叹息从镜中渗出,话音未落便被星海罡风撕碎。陆溟尘右眼泛起归墟棱镜的幽光,看见七十二面水镜底部都连着猩红的脐带——那些脐带直通初代圣子残破的腹腔,正在汲取星海本源。他轻笑一声,逆行溟图在左臂暴起,锁链纹路绞碎血肉化作实体,将水镜缠成茧蛹。飘散的光尘在掌心凝成三尺墨笔,笔杆缠绕着初代圣子银白的发丝,发丝间渗出星髓凝成墨汁,每滴墨汁坠地都化作微缩的溟族圣城,城中百姓的祷告声汇聚成笔尖的锋芒。
溟族圣城突然奏响《归墟安魂谣》。
第七座圣城“天璇“的珊瑚钟楼迸发翡翠光柱,七十二道光流在星海间交织成命盘。陆溟尘的生辰八字深陷“大凶“位的血槽,槽中翻涌着被炼化的三百万冤魂;而云虚子捡到他的冬月十七,恰是命盘裂缝间仅存的生门——那道裂缝中蜷缩着婴儿啼哭的幻影,脐带连着重明被剜出的半颗魔心。墨笔突然挣破桎梏,笔尖裹挟着初代圣子的叹息刺向命盘中央,整片星海沸腾如熔炉!亿万条青铜锁链从虚空中具现,末端铁钩刺入九溟众生的咽喉:垂死的渔民在锁链中挣扎,指尖抠出带血的鳞片;修士的本命剑寸寸断裂,剑灵哀嚎着化作青烟;云端翱翔的青鸾被勒断脖颈,染血的翎羽凝成“诛“字碑文。
“你要斩断所有人的因果?“
融合体的嘶吼震碎三座星岛。圣女与重明缠绕的躯体冲破星云,额间九瞳仅剩中央血眼尚存。他们的蛟尾缠着溟族圣城“摇光“,城中十万百姓正在化作血雾——老妪的银发融成锁链,孩童的脊骨弯曲成弓弩,孕妇隆起的腹部炸开,未成形的胎儿尖叫着凝成箭矢。陆溟尘挥笔泼墨,星髓在空中凝成“守心“二字,字迹扫过之处,被俘的圣城突然调转炮口!龙晶巨弩的箭槽里填满初代圣子的骨粉,弓弦是抽自圣女脊柱的潮生琴弦,箭矢离弦的刹那,《安魂谣》第三阙响彻星海,被奴役的玄鲸骨舰调转舰首,撞向曾经的操纵者。
圣女腐烂的指尖拨动潮生琴,琴码却迸出裂痕。
由陆溟尘脊骨制成的七节琴码正在苏醒,每根琴弦都映出他命运的剪影:婴儿啼哭震碎产房结界,玉虚真人被反噬的剑气洞穿掌心;少年在剑冢练剑引动海底火山,岩浆中浮出镇魂剑缺失的剑镡;昨夜自戕时炸裂的血月核心,竟藏着云虚子用命魂刻下的《养尘录》残页。重明半张人脸突然挣破鳞甲,青筋暴起的手扼住圣女脖颈,左半身的蛟尾反向缠绕自己,将三座圣城砸向命盘:“快动手!我压不住秽海心炉了!“被掷出的圣城“开阳“在空中解体,城中哭嚎的百姓凝成血色箭雨,每支箭的翎羽都在燃烧命魂。
溟玉残片在此刻彻底苏醒。
陆溟尘的右眼化作归墟棱镜,照见融合体心脏处跳动的秽海心炉——熔炉外壁竟是他出生时的胞衣,胎盘纹路正吞噬着星髓。炉中煅烧的九轮血月露出真容:搏动的心脏缠绕着鲛人筋,每根筋络都串着天墟弟子的名牌;震颤的肺叶嵌满控魂珠,珠内封存着圣女屠杀溟族时的记忆;连蠕动的肠衣都刻着玉虚剑诀,字迹浸透溟族公主临死前的泪血。他掷出墨笔,笔尖刺入熔炉的刹那,七十二座圣城同唱《安魂谣》终章,被奴役的玄鲸骨舰燃起魂火,撞向潮生琴幻化的血色结界。
星海突然降下银色的雨。
雨滴触及摇光城血雾的刹那,被侵蚀的百姓重塑肉身——老翁的白发间开出珊瑚花,每片花瓣都刻着《养尘录》的经文;孩童掌心游出荧光水母,触须编织成逆行的溟图;战死修士的墓碑爬出青藤,藤蔓间垂挂的剑穗化作新生的元婴。圣女在雨中发出最后一声婴啼,融合体分崩离析:重明徒手挖出秽海心炉,将熔炉连同自己半截身躯掷向归墟,飞散的魔血凝成通往轮回井的虹桥;圣女则化作七十二道流光,没入陆溟尘的溟玉残片,每道流光都裹着一句未尽的忏悔。
当爆炸的强光吞没十万魔修时,玉虚真人的魂碑浮现于天轨尽头。
碑文是云虚子蜷缩在药庐写就的《养尘录》,泛黄的纸页间爬满血丝:“甲子年霜降,拾婴于山门,啼声清越,有溟海潮音。剖心取半魂,饲于镇魂剑下,惟愿此子得见...“残缺的字迹被星髓补全,映出云虚子剜心时的画面——老道枯瘦的手插入胸腔,剜出的心脏裂成两半,一半烙入婴儿胸口成溟图,另一半被玉虚真人残魂吞食,成为篡改天轨的筹码。
陆溟尘踏着星髓凝成的台阶走向魂碑。
初代圣子的叹息在他足底绽开银莲,每朵莲心都坐着闭目诵经的陆溟尘虚影。碑前生锈的铁剑突然震颤,剑格处“守心“二字剥落,露出被血垢掩盖的古篆“问天“。当他握剑的刹那,七十二座圣城的地脉同时沸腾——沧溟阁的珊瑚宫褪去血色,鲛人乐师的残魂从琉璃柱中解脱,唱着遗失千年的《溟渊歌》;天墟剑冢的残剑重铸成星舰,甲板上刻满云虚子偷藏的《养尘录》全篇;九幽魔宫化作温池,幼蛟在池底寻着重明堕入轮回前撒下的麦芽糖渣。
圣女残魂在溟玉中轻叹:“原来这才是...“
她的呢喃被初代圣子的笑声淹没。那笑声震碎了最后一道命运枷锁,星海彼岸浮现最初的归墟——没有镇魂剑与血煞剑,没有溟劫与锁魂咒,唯有七十二座圣城的倒影在净水中相映。陆溟尘挥剑斩向自己的左臂,飞溅的银血凝成通往新纪元的虹桥。桥那头的茶案上,云虚子虚影正在烹煮星髓茶,三片逆鳞在茶烟中沉浮:第一片映着重明堕入轮回井前释然的笑脸;第二片裹着圣女残魂哼唱的安眠曲;第三片藏着初代圣子最后的箴言,在茶水沸腾时化作青烟,于星空间拼成八字真言——
“因果无咎,命由心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