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舟在通天光柱中崩解成万千雪晶,每一片都映着云虚子霜白的鬓角。
陆溟尘坠入记忆凝成的星河,亿万光尘缠绕周身,如坠入流淌着星辰的琥珀。他看到少年云虚子跪在玉虚真人面前,颤抖的双手捧着自己仍在搏动的心脏,血珠顺着指缝滴入青玉盏的拜师茶,茶汤泛起诡异的金纹;看到沧溟阁圣女赤足踏过圣城废墟,珊瑚绣鞋碾碎初代圣子的头骨,将碎片埋入血色珊瑚的根系——那些根系缠绕着三百个溟族婴儿的脐带,每条脐带末端都坠着刻有“祭“字的银铃。当陆溟尘伸手触碰这些画面时,光尘突然暴动,在他皮肤上烙出逆行的溟图,锁链纹倒转方向绞碎血肉,末端却连接着心口溟玉残片,如同解开死结的绳套般勒入骨髓。
“这才是真正的《溟魂归葬术》。“
溟族公主的虚影悬浮在光柱顶端,裙裾流淌着跨越三百年的月色,每一缕银辉都裹着支离破碎的真相。她的腹部完好如初,怀中龟甲上的卜辞随着陆溟尘的呼吸变幻:“甲子年冬月十七,星坠归墟,逆鳞现世“。当陆溟尘凝视龟甲时,甲片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露出内部星云流转的水晶沙漏——流沙竟是云虚子破碎的记忆残片,每一粒都裹着药庐蒸腾的雾气;而沙漏底部沉淀着重明被剥离的半颗魂珠,那魂珠表面浮动着九幽魔宫地牢里刻满血咒的锁链!
光尘凝结的阶梯在脚下延伸,每一级都震颤着因果的重量。
第一级台阶映着七岁那年的雨夜:若他接下萧明远的挑战,此刻右眼已被挖去填入诛溟剑柄,剑格处的血槽将日夜流淌他的瞳液;第二级台阶浮动着昨夜场景:若骨笛未刺入心脏,九轮血月将永远高悬,沧溟阁的玄鲸舰队会撕碎归墟封印。当陆溟尘踏上第九十九级台阶时,龟甲完全碎裂,沙漏中的记忆如洪水倾泻——玉虚真人弑杀公主后,夜夜被剜心之痛折磨,最终在癫狂中将镇魂与血煞双剑刺入自己元婴,以魂飞魄散为代价篡改天轨。所谓的“三千年溟劫“,实为压制初代圣子怨念的枷锁,而云虚子百年来的汤药,正是玉虚魂血混着归墟雪晶熬制的解药!
“该醒了。“
公主虚影突然魔化,裙摆化作万千触须撕开光幕。陆溟尘本能引动逆行溟图,本该凝聚的水刃竟化作吞噬光尘的黑洞。魔化虚影被撕碎成珊瑚残片,落地后枝干睁开万千重瞳——每个瞳孔都映着圣女的脸!那些面孔突然齐声尖笑,笑声震碎记忆星河,露出背后狰狞的真相:九幽魔宫深处,重明正将圣女仍在跳动的心脏缝入自己胸腔,两人额间的溟图拼成完整的归墟海眼!每缝一针,海底巨茧便搏动一次,茧壳表面浮现出陆溟尘婴儿时的面容,脐带缠绕着重明的蛟尾。
光柱外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时空在哀嚎中扭曲。
陆溟尘冲破结界时,九溟大陆正在经历诡谲的重组:天墟山脉倒悬成海底峡谷,剑冢残剑化作食人鱼群,那些鱼眼是战死修士的元婴所化;沧溟阁的玄鲸骨舰在血色云层间游弋,舰身缠绕着活体锁链,链环由溟族乐师的指骨熔铸;本该灰飞烟灭的修士在血月下起舞,天灵盖钻出的珊瑚枝条绽放溟图花,花蕊处坐着微缩的圣女幻影,每个幻影都在吟唱颠倒的《潮生曲》。
“欢迎来到新纪元的黎明。“
重明的声音从倒转的溟海深处传来,带着血肉交融的黏腻回响。陆溟尘循声望去,九幽魔宫悬浮在沸腾的云层间,宫殿下垂着十万条锁链——每条都拴着蜕变中的修士。他们的皮肤正被漆黑鳞甲覆盖,额间裂开的竖瞳流淌着溟族公主的银血,口中吟唱的颠倒《潮生曲》引动海底火山喷发。岩浆中浮起无数水晶棺,棺中躺着与陆溟尘面容相同的婴孩,每个心口都插着半截锈剑。
溟玉残片突然发出刺耳鸣响,音波震碎三丈内的珊瑚礁。
陆溟尘侧身闪避的刹那,圣女的金丹擦过他耳际,在脸颊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这个浑身爬满珊瑚纹路的女人手持异化的潮生琴,琴码竟以陆溟尘的脊骨制成!九根琴弦泛着初代圣子的银发光泽,每当她拨动琴弦,陆溟尘右臂的逆行溟图便暴走一分。“好徒儿,这份重生大礼可还满意?“她轻笑着奏响全章,琴音化作实质的血色锁链。陆溟尘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吞噬万物生机——所过之处草木成灰,修士化作挂着人皮的灯笼,连海浪都冻结成刻满“诛“字的冰碑,碑文淌着玉虚真人未干的血。
光尘王座的方向传来震天龙吟,云层被青鳞撕裂。
云虚子残存的魂力凝成百丈巨龙,衔住陆溟尘冲向正在闭合的天轨裂隙。穿越裂隙的瞬间,陆溟尘瞥见惊悚一幕:圣女与重明在归墟核心相拥,两人的血肉正融合成非人非魔的躯体——上半身是圣女妖冶的面容,下半身是重明魔化的蛟尾,额间九只血瞳拼成归墟海眼的图腾。更恐怖的是他们脚下蔓延的阴影,那影子分明是初代圣子的轮廓,正将七十二座溟族圣城炼化成脊椎骨节!
“真正的灾厄,是永不知餍足的人心...“
海底巨茧深处传来初代圣子的叹息,声波化作实质的银刃劈开苍穹。陆溟尘的泪水与血水交融,坠入正在坍缩的时空漩涡。当裂隙完全闭合时,他坠入纯白的虚无,四周漂浮着冰舟崩解的雪晶——每片雪晶里都封存着云虚子未曾言说的秘密:那些年药庐窗外的初雪,实为老道剜取心头血所化;每次重伤时喂下的汤药,混着玉虚真人封印在剑冢的魂血;甚至他襁褓中染血的玉佩,正是云虚子用半数寿元从圣女手中盗来的逆鳞,鳞片背面刻着微缩的“守心“剑诀。
溟玉残片突然迸发刺目强光,将虚无照成透明的棱镜。
陆溟尘在棱镜折射中看见婴儿时的自己躺在溟族公主怀中,左臂光洁如玉,珊瑚床下埋着云虚子的本命剑。年轻的云虚子跪在血泊中,手中“诛溟剑“的铭文正在消退,重新镌刻的“守心“二字浸透泪水。当光芒达到顶点时,他惊觉自己正站在天轨的起点——这里没有溟劫轮回,没有正邪纷争,唯有无尽星海中漂浮着七十二座溟族圣城。城中百姓额间的溟图流转着生命光华,孩童在珊瑚树上采摘会发笑的果实,老者将记忆凝成明珠投入归墟海眼,每颗明珠坠海都会诞生新的星岛。
“这才是...真正的九溟大陆...“
陆溟尘的泪水坠入星海,激起涟漪万丈。那些波纹中浮现出所有逝者的面容:云虚子残魂化作青鱼跃出水面,周焕捧着麦芽糖憨笑,连重明破碎的重瞳都在银浪中洗净血污。当最后一缕黑雾从溟玉残片剥离时,他听见跨越时空的遗言在星空间回响:“所谓宿命,不过是懦弱者给自己戴上的枷锁...“远方的圣女突然发出凄厉尖啸,她融合重明的新躯体正在星辉中瓦解,额间九瞳一个接一个爆裂,溅出的银血凝成通往圣城的虹桥。
陆溟尘踏上虹桥的刹那,逆行溟图突然流转如星河。
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七十二座圣城间无限延伸,每个倒影都捧着不同的命运:有持剑斩魔的仙尊,有堕入归墟的魔主,甚至有心如死灰的凡人。当所有倒影同时举起溟玉残片,星海深处传来初代圣子的轻笑:“现在,该你执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