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的演奏……真是令人难以忘怀。”
秋月轻轻鼓着掌，充满感慨地看向身边的房晚，问道：
“房小姐，你怎么看？”
房晚微微一笑，说道：
“我认为他的那种演奏表达是错误的！但这并不妨碍我觉得这是一场很好的表演，即使不够老道，也完全可以超过这几天所有的新生代和大部分中生代钢琴家，至少有相当于州级赛区前二十名的水平。”
“是啊……”秋月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错误并不可怕，相反，艺术的来源从来不是那么准确的事物……或者说，错误本就是创造艺术的一种方式，但现在，音乐的演奏越来越向着精准而机械的方向演变了。”
房先生左看看右看看，挠了挠头，说道：
“俺也一样！”
“老爸，你这个艺术绝缘体就别说话了！”房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地磨了磨牙，才转向秋月继续说道：
“秋月姐，你也是这么想的吗？那这场演奏你会在《高山流水》中报道吗？”
“不会。”秋月好笑地看了房晚一眼，解释道：“胡先生的追念会可不适合放在公众的眼前，那样对音乐从业者来说可算是个打击……况且我也很久没有写稿子了。”
“哎呀，可惜……像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新生代钢琴家，在外面肯定很难出头。”
房晚叹了口气，嘟囔道：
“除非他能拿个冠军什么的，但现在的比赛已经有点异化了，在音大的几个教授的引导下，都是唯技术论了，感觉对新人来说肯定很难熬。”
“凡事都是从起点开始的嘛。”
秋月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笑着说：“我倒是有种莫名的预感，说不定他很快便能大放异彩。”
“真的吗？”
房晚摸了摸下巴表示怀疑，不过这事也暂时没法下定论，于是她想了想，话头一变说道：
“也不知道他是哪位邀请者带来的，或许我可以让他加入以后的商演名单里，这样就能多接触接触了……”
“哎哎哎，是我是我，我带来的！”
瞪着眼睛旁听了大半天什么都没有听懂的房先生连忙举起手，叫道：
“话说，所以刚才阿雁的演奏到底是好是坏啊？我个人是觉得很好听的，应该不差吧？”
房晚顿时一愣，狐疑地看了一眼房先生，质疑道：
“老爸？你从哪找来的这么年轻的钢琴家？”
房先生摸着脑袋哈哈一笑：
“别管了，你就说好不好吧！”
房晚抱起双臂轻哼了一声，想了想，说道：
“果然你带他过来就是想让我在以后的商演活动邀请他吧？倒也不是不行，只要他有资质，我可以每次都把他加入名单中。不过那就要看他的乐曲接触面了，不一定每次的主题他都正好会弹……”
“哎，太好了！”
房先生根本没听那些杂七杂八的条件，一听到可以，他欣喜地拍了拍大腿，直接起身便朝着会场大门跑去，口中叫道：
“秋月小姐，晚晚就麻烦你继续照顾了！我先去送那孩子回家了！”
“哎不是，你女儿在这，跑去送别人家小孩？”房晚愣了一秒钟，顿时气恼地露出了尖尖的虎牙，将头探出玉帘，向侍者招了招手，捏着拳头叫道：
“可恶……让下一个上场！”
秋月无奈地看着这对土豪父女，一时间感觉有钱人的心思她真是琢磨不透。
“不过，倘若是房先生认识的年轻钢琴家……”
她捏着下巴，思索道：
“或许真的是那位先生的孩子……”
……
……
“呼，外面可真冷啊！”
李秋雁推开大门走出会场，看向已经华灯初上的夜晚的街道，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围巾，朝着手心哈了口气。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结尾时的演奏有些偏离了乐曲的主题，但他并不对此感到纠结。
严格上来说，父亲曾教导过他要遵循作曲家想要表达的意境，如果过于自我，便会失去对音乐的敬畏，从而变成那种演奏极其油腻的世俗钢琴家。
但父亲也曾说过，演奏者不能被音乐本身所裹挟，不能永远去追求所谓的还原，要拥有自己对乐曲的思考，如果不去思考，便会失去对音乐的感知，从而变成思想空洞的录音机。
这看似自相矛盾的话语，曾经让李秋雁一度困惑过，但如今，他似乎从中想明白了一些理念。
从古至今，已经有无数的钢琴家对相同的曲子演奏了一遍又一遍，可依旧会有观众去聆听，去沉浸，并且一次又一次为演奏者献上自己最衷心的赞美，观众难道不知道这些曲子早有大师演奏过了吗？
他们当然知道。
只是，就像一首歌曲的每位翻唱者都会带来不同的感受一般，每位演奏者自然也会给人带来不同的临场体验。
这些体验，有的令人沉醉，有的令人揪心，有的令人平和，有的令人振奋……它们无一例外，都是值得让观众为之喝彩的表达。
只要自己所想传达的，能够切实地让观众体会到，那就已经足够了。
李秋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这双手因为那位少女而重新恢复感知，想必以后大概也会像今日这般沾染上那位少女的色彩。
这样本该令人纠结的变化，他却并不为此感觉彷徨，或许，反倒还有些隐秘的欣喜。
能共享那样明亮的星光，这明明是来自于她的一种慷慨，他又怎么会为此而感到抵触呢？
“……你还要发多久呆？不就是演出失败了嘛，多正常的事。”
忽然，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李秋雁微微一惊，连忙转头看向身边，果然是方才入场时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位中年钢琴家。
“哟，小鬼。”
见李秋雁转头看来，早已整理好西装外套的中年钢琴家咧开嘴笑了一下，指了指会场大门，吐槽道：
“是不是没人捧场就灰溜溜地下来了？放心吧，那是很正常的事，像你这样的小鬼，再多练几年，也不是没有获得赏识的可能。”
“呃……”
李秋雁一脸懵逼地挠了挠头，看着这表情唏嘘的中年钢琴家，忍不住问道：
“大叔，我们认识吗？”
“没事啊，未来都是同行，可以认识一下。”中年钢琴家非常自来熟地掏出手机好友码摆在李秋雁面前，说道：
“我是「星空琴行」的老板常赢，你要是想精进一下演奏技巧，可以考虑来我们这里学习一下哦，开学季报课打折呢！”
“……啊？”
李秋雁顿时愣住了。
这位常老板看人也太准了，推销课程推销到别的琴行老板头上……难道这也是一种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