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日鏖战

蒯祺安排了城中士卒假意松懈,当晚自己却带着士卒躲在了粮仓附近。

因为,只要粮仓没了,城内必然大乱。

城内大乱,申仪才有机会攻下房陵。

此刻月如钩,他站在粮仓的阴影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夜色深沉,只有几支火把在风中摇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粮仓外,那名自称汉中商人的首领鬼鬼祟祟地靠近,手中捏着一把细长的铁钩,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紧张。

“果然来了。”

蒯祺心中冷笑,手指轻轻一抬,埋伏的亲兵立刻绷紧了弓弦。

商队首领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迅速撬开粮仓的门锁,闪身钻了进去。

然而,他刚踏入一步,身后的大门猛然关闭,火把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让他一时睁不开眼。

待他适应光线,才发现自己已被十余名持刀士兵团团围住,而站在正前方的,正是房陵太守蒯祺。

“申仪派你来的?”蒯祺的声音冰冷如铁。

商队首领脸色煞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大人饶命!小人……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蒯祺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奉谁的命?”

首领浑身颤抖,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只得颤声道:“是……是申仪将军派我们伪装成商队,混入城内,伺机烧毁粮仓,制造混乱……”

蒯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继续逼问:“还有何计划?”

首领不敢隐瞒,结结巴巴地将申仪的谋划全盘托出——他们本打算在粮仓得手后,趁乱破坏城门。

蒯祺听完,冷哼一声,挥手道:“押下去,严加看管!”

待首领被拖走后,蒯祺命人抓捕了“商队”的所有人,彻底搜查了商队的货物。

果然,表面上是蜀锦和草药,掀开上层后,下面竟藏满了锋利的刀剑和弓弩。

蒯祺抚过冰冷的兵器,嘴角微微上扬:“申仪倒是送了一份大礼。”

次日,蒯祺命人将那些“商队”赶出城去,却扣下了所有货物。

那些人狼狈逃回方城,一见到申仪,便跪地哭嚎,添油加醋地描述蒯祺如何“虐待”他们,如何羞辱申仪。

申仪坐在虎皮交椅上,听着手下的哭诉,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的手指紧紧攥住酒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突然,他猛地将酒杯砸在地上,碎片四溅,酒液洒了一地。

“蒯祺!安敢如此欺我!”申仪怒吼一声,须发倒竖。

帐下众将面面相觑,一名副将小心翼翼地劝道:“将军息怒,蒯祺此举或许正是为了激怒您……”

“闭嘴!”申仪厉声打断,眼中杀意凛然,“我申仪何时受过这等羞辱?若不踏平房陵,誓不为人!”

副将还想再劝,申仪却已大步走出营帐,高声喝道:“点兵!即刻出征!”

不多时,城内鼓声震天,九千兵马集结完毕。

申仪身披铠甲,跨上战马,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将士:“今日,必取房陵!凡退缩者,斩!”

大军浩浩荡荡开出城门,尘土飞扬,杀气腾腾。

申仪一马当先,心中已被怒火填满,再无半分理智。

他只想亲手斩下蒯祺的头颅,以泄心头之恨。

与此同时,房陵城头的哨兵远远望见烟尘滚滚,急忙敲响警钟。

蒯祺闻讯登上城楼,眺望远方,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申仪果然沉不住气了。”

他转身对身旁的将领下令:“按计划行事,全军戒备!”

城内的军民早已做好准备,滚石、檑木、热油一应俱全。

士兵们握紧武器,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坚定的战意。

蒯祺站在城头,高声道:“今日,便是我们与申仪决一死战之时!房陵的存亡,系于诸位之手!”

“誓死守卫房陵!”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震云霄。

申仪的大军很快兵临城下,他勒马而立,抬头望向城头的蒯祺,冷笑道:“蒯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蒯祺淡然回应:“申仪,你贸然出兵,不过是自取灭亡。”

申仪大怒,挥剑直指城门:“攻城!”

战鼓擂动,申仪的军队如黑云般压向房陵城下,鼓声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箭楼上的弓手立即还击,箭雨倾泻而下,冲在最前的士兵纷纷倒地,但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

云梯被迅速架起,敢死队咬着短刀,在箭雨中奋力攀爬。

城头的守军怒吼着,将沉重的檑木推下。

木石撞击的闷响中,一架云梯应声断裂,攀附其上的士兵惨叫着坠落。

滚烫的热油随即泼下,火把紧随其后,烈焰瞬间吞噬了几名敌兵,凄厉的哀嚎声在城墙下回荡。

申仪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手指轻轻敲击着马鞍。

他抬手一挥,第二波攻势立即展开。

这次是数十名盾兵结成龟甲阵,掩护着冲车缓缓逼近城门。

城上的箭矢叮叮当当地钉在盾牌上,却难以穿透这移动的堡垒。

“放火箭!”蒯祺在城头厉喝。

燃烧的箭矢划破长空,钉在冲车的木架上。

火势迅速蔓延,盾阵被迫散开,几名士卒慌乱扑打火焰时,被城上的弩手精准射杀。

战斗持续到黄昏,城墙下已堆满尸体,鲜血渗入泥土,将整片战场染成暗红色。

申仪望着仍在顽强抵抗的城头,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鸣金收兵。”他淡淡道。

副将愕然:“将军,我们还未……”

“急什么?”申仪冷笑,“让他们再苟活一段时间,房陵迟早是我的。”

他最后瞥了一眼城头的蒯祺,调转马头离去。

战场上只剩下零星的火焰和痛苦的呻吟,城头的守军疲惫地瘫坐在地,无人欢呼。

蒯祺扶着垛口,手指深深抠入墙砖的裂缝,目光扫过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又缓缓转向城内。

一日血战虽击退敌军,但这座城的每一处角落都已刻满疮痍。

城头守军折损近三成。

西北角箭楼被烧塌半边,焦黑的木梁斜插在废墟中,十几具烧焦的尸骸仍保持着蜷缩的姿态。

伤兵营内挤满了人,草席上躺着的士卒或断臂或腹破,血水浸透麻布,呻吟声此起彼伏。

一名军医抓着半截断箭,咬牙从少年士兵的肩头拔出,那孩子惨叫一声昏死过去,身旁的老兵死死按住他的伤口,喃喃念着:“挺住!”

蒯祺走过营帐时,一名满脸血污的百夫长突然抓住他的衣角:“使君……我们队五十人,只剩七个了……”

话音未落,人已哽咽。

蒯祺蹲下身,替他擦去眼角的血痂,低声道:“房陵记得你们。”

军需官跪在府衙前,额角磕得青紫:“箭矢仅余两千支,滚石耗尽,连百姓门前的石墩都拆尽了!”

粮仓外,三架运粮车空空荡荡,仅剩的粟米混杂着沙土,勉强够全城三日之需。

更致命的是城墙,东侧墙体被冲车撞出数道裂痕,裂缝如蛛网蔓延,裸露出内部的夯土。

蒯祺伸手轻触裂痕,簌簌落下的土渣仿佛预示着一触即溃的危局。

“用门板!房梁!所有木料全拆来堵缺口!”

他厉声下令,嗓音沙哑如砾石相磨。

一队士卒立刻冲入民宅,百姓默默看着自家门窗被卸下,一名老妇颤巍巍递上支床的榆木:“拿去吧……总比城破了强。”

市井间的惶恐再难压抑。

南街水井旁,几名妇人围作一团,压低声音议论:“听说西城死了上百人……申仪明日若再来,咱们怕是要填护城河了!”

一名商贾缩在墙角,将银钱缝入衣襟,眼神闪烁。

更有人趁夜色翻越城墙,却被巡哨的士兵一箭射落,尸体悬挂在城头示众,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诸葛英提着灯笼穿行于街巷,身后跟着一队抬着热粥的妇人。

她在伤兵营舀了一勺粥喂给一名昏迷的士卒,转头对众人道:“刘皇叔的援军已在路上,请诸位再撑三日!”

话音未落,角落里忽有人冷笑:“这话说了十日了!援军呢?鬼影都没见着!”

人群霎时死寂,诸葛英握勺的手微微一颤,却仍挺直脊背:“纵无援军,房陵人也绝不跪着死!”

回到府衙时,蒯祺正伏案疾书,烛光映得他眼眶深陷如窟。

案上摊着房陵布防图,墨迹被血渍晕染模糊。

诸葛英无声地将一碗冷粥放在他手边,他恍若未觉,仍死死盯着地图,忽然抓起朱笔在城东裂痕处画了一个血红的圈。

“明日申仪必主攻东墙。”他哑声道,“我已命人将最后半桶火油全泼在那里……若还守不住……”

“那就点燃它。”诸葛英忽然接口,“连人带墙,烧成一道火障。”

蒯祺猛地抬头,见妻子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平静如深潭。

他喉结滚动,最终抓起冷粥一饮而尽,瓷碗重重砸在案上:“传令!能战者皆上城头,房陵人最后一口气,也要咬碎申仪的骨头!”

一阵寒风从蒯祺身边拂过,穿过府衙,穿过房陵,穿过申仪大军,一直吹到了次日清晨,吹到了远处的山崖上。

山崖间窸窸窣窣的人影正在努力且谨慎的向下攀爬,一名穿着青色袍甲的少年正立于峭壁边缘,俯瞰着山脚下那座小城。

“景渊,依你看,城中能有多少人马?”少年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剑柄。

身旁被唤作“景渊”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池。

他默算片刻,低声道:“回禀军师,此城规模不大,最多容纳五千人马。但看城头巡逻稀疏,炊烟稀少,此时留守的兵力恐怕只有一千到三千。”

两人一问一答,身份呼之欲出,正是诸葛均与何沖。

诸葛均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身后的傅彤:“若让你率兵攻城,需多久可下?”

傅彤咧嘴一笑,抱拳道:“末将只需两个时辰,必让‘申’字旗落地!”

他声音洪亮,引得周围将士纷纷侧目,眼中燃起战意。

诸葛均目光扫过众人:冯习握紧长刀,张南擦拭着弓弦,曹綦沉默如磐石,而身后的越岭甲士则如幽灵般静立,腰间缠着铁钩绳索。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下山整军,一举破城!”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城墙,守军昏昏欲睡。

城头一名老兵打了个哈欠,眯眼望向远处的山林,却见树影婆娑,并无异样。

他嘟囔了一句,靠着墙垛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一刻,山林中骤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哨响!

“敌袭!”老兵猛地惊醒,可他的喊声还未落下,一支羽箭已贯穿了他的喉咙。

城下,黑压压的军队如潮水般涌来,箭雨铺天盖地倾泻而下,城头瞬间乱作一团。

冯习一马当先,长刀挥舞如风,劈开拦路的鹿角。

他怒吼道:“众军听令,登城!”

数十名身披轻甲的士卒如猿猴般冲出,手中铁钩甩出,精准地扣住城砖缝隙。

他们脚踏岩壁,借力飞腾,眨眼间已攀至半腰。

城上守军慌忙射箭,可越岭甲士身形矫健,左右腾挪,箭矢纷纷落空。

张南立于阵前,弓弦连震,每一箭必取一名敌兵性命。

他冷声道:“掩护甲士,压制城头!”

傅彤则率精锐直扑城门,匆忙间制造的简易冲车在盾阵掩护下轰然撞击。

城门剧烈震颤,木屑纷飞。

守将惊慌失措,嘶吼着调集士卒堵门,可城外攻势如雷霆,城内人心已溃。

曹綦如猛虎般跃上越岭甲士放下的绳梯,登上城头,短戟横扫,将一名敌兵拦腰斩断。

鲜血溅在他冷峻的脸上,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越岭甲士已陆续登城,短刀出鞘,寒光闪烁间,城头守军如割麦般倒下。

战斗不过半个时辰,东门率先告破。

傅彤一马当先杀入城中,长枪所向,敌兵纷纷退避。

守将见大势已去,跪地请降,颤声道:“愿降!愿降!”

硝烟渐散,诸葛均踏入城中,眼前景象令他微微一惊:粮仓堆积如山,兵器架上寒光凛冽,箭矢、铠甲一应俱全。

他将降将叫来,询问这里叫什么地方,距离房陵多远,因何有这般多的钱粮器械。

降将伏地禀报:“此城名为方城,距离房陵三十里,申仪将军日前率九千精锐攻打房陵,带走了一部分,只留下了这些物资。”

何沖对此做了个简单的计算,禀报道:“此处钱粮足可供一万大军两年支用。”

傅彤踢开一箱铜钱,笑道:“申仪倒是替我们备了一份厚礼!”

冯习抚过崭新的铠甲,沉声道:“有此物资,我军如虎添翼。”

诸葛均目光深远,缓缓道:“传令,清点物资,整军备战。房陵之围,该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