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习剑

“弗利伯格阁下,信任是相互的。”

罗宾思索了一下,开口回答道。

于弗利伯格的角度出发,双方之间此前的所有合作,都仅仅是一些简单的互惠互利。他让主仆二人暂住黑松领,塞菲涅尔容许他借着弗利伯格的大旗狐假虎威,甚至默许弗利伯格给他些许指点——当然这是否有那天意外亲吻的补偿因素在内另说。

对弗利伯格而言,这也就是顺手帮一把的事情罢了。

但是当如此巨量的魔晶被罗宾展现在弗利伯格的面前时,后者也不禁要掂量一下,少年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呢。

颇有一种大家做兄弟做得好好的,你突然把口袋里的钱亮出来,说兄弟我要娶你的意味——

有点暧昧了。

这罗宾可是真的冤,天可怜见,希望弗利伯格阁下能对自己的武力有点逼数,炼金石魔像都被您一剑就劈回去了,他就算撤回一个同意,难道能有什么用吗?

“对善意报以诚意,对恶意不留情面,我一直信奉如此。”罗宾斟酌着缓缓说道。

“诚意……不留情面……”弗利伯格忽然叹一口气,“年轻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简不简单,取决于个人。”罗宾平静回答道,“而真正能决定是否享有这份自由的,是手中的力量。”

“这倒确实如此。”弗利伯格点头,可又话锋一转,“但你太弱小了,没有力量——如果没有那个小丫头,你觉得你能和那个炼金构装体斡旋吗?”

“……”罗宾沉默,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还得练啊,年轻人。”弗利伯格颇有深意地拍了拍他的肩,“今晚开始和我练习剑术。”

“不是哥们——”罗宾一声哀嚎,怎么一转话题又回到加练上了?

……

“维克森常用的有三套剑术,一套是光明教堂剑术,配合的是教堂的呼吸法,挥砍间能为剑刃附着光明的灼伤之力,对亡灵、恶魔、黑暗生物都能造成额外的创伤。”

“一套是维克森军用剑术,这套传承自维克森前身梵克刚帝国步兵剑术,但是招式要更为简洁,更加讲究杀敌。维克森军用呼吸法虽然没有特别卓越之处,但这也是其最大的亮点,无功无过,能让每个接触的人都尽可能地掌握气劲。”

“最后一套则是民间流传的剑术,俗称为雇佣兵剑术,它的主体来自维克森军用剑术,但是比军用剑术要更加零散,同时掺杂了大量民间的招式——这并非贬义词,雇佣兵往往更加惜命,他们只为钱办事,不愿轻易让自己受伤,这样的剑术风格使其往往拥有更多斡旋的余地,也就是更加灵活。”

“而不同的呼吸法在这套剑术上展现的效果也不尽相同,有人能够迅疾如风,侵略如火;有人则绵长如水,厚重如山——这也是目前最适合你去学习的剑术。”

罗宾对于武技并没有详细概念,弗利伯格的侃侃而谈恰恰能够弥补上他对这一片的空白。

呼吸之间气劲在体内流转,在适当的时候化为斗气挥发而出,这就是呼吸法与剑术之间的相辅相成。

比如军用剑术追求杀敌搏命,一剑劈出后紧接着的下一剑气势更胜,呼吸法所运转的气劲也随之交叠而上。但若是换一种呼吸法,比如光明教堂的呼吸法,那同样的招式可能完全变了个味儿,所达到的效果也截然不同。

而罗宾呢?

罗宾目前只会呼吸,还没有呼吸法,气劲也是在体内胡乱奔走,随着他的意念哪里缺砖往哪里搬,需要跑路就往腿上转。

这种异类弗利伯格也是未曾听过,倒不如说不通过呼吸法就能产生气劲本就是种悖论。

但呼吸法本身也并非一成不变,所谓的剑术配套呼吸法修行,也只是一种更加体系化的教学方式。弗利伯格不打算拘泥于此,因此才打算让罗宾从最不成章法的雇佣兵剑法练起。

而雇佣兵剑法的核心,则是“判断”。

“判断?”罗宾掂着手中的木剑,沉甸甸得分量十足。

弗利伯格没有多言,他手中同样握着一把木剑,忽然劈下,剑风自少年面前划过,而后是上挑、刺击,最后长剑回收身前以格挡姿态收尾。

“单手剑斜劈,上挑,刺击,格挡。”弗利伯格此时才开口,“这就是雇佣兵剑术的基础招式。”

“难道不是所有剑术都是这样的基础?”罗宾眼角抽了一抽,觉得自己听了段废话。

“不一样,至少这四个动作都是来自维克森军用剑术,施展的时候你可以想象左手还有一块盾牌。”弗利伯格道,“而军用剑术会着重训练在基础动作之后的衍生,比如劈砍后的连斩,又或者格挡后的盾击——”

“那雇佣兵剑术呢?”

“看你自己发挥。”

“自己发挥?”

“比如连续的劈砍,连续的刺击,连续的上挑——”弗利伯格摊手,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那不就是乱打吗?根本不成章法啊!”罗宾有些无语,“那民间招式呢?”

却见弗利伯格忽然身形一矮,空出来的手从地上一掠而过,同时一剑刺出,空手则在空中一挥——

“这是干什么?”

“抛沙蒙眼。”他认真回答。

“喂!这不还是乱打吗?”罗宾险些直接把剑扔了。

可弗利伯格的神情却无比肃穆:“你说得对,就是乱打。”

“因为雇佣兵面对的对手往往不是人,更多的可能是魔兽,而魔兽可不会跟你讲一招一式,见招拆招。”弗利伯格慢慢道,“因此判断,判断在什么时候做出最合适的决定,这是雇佣兵的生存之道。”

“您这是把我往雇佣兵训练啊……”罗宾叹一口气,抬眼间,却看到老人意味深长的笑容。

“但雇佣兵是最知道如何活下去的,不是么?”

罗宾怔怔看着老人,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深意。

“那那些民间招式……”

“雇佣兵出身往往五花八门,可能前身是窃贼,出剑的时候会扔过来一枚飞爪,可能是药剂师,朝你扔来一瓶腐蚀药剂。甚至可能是半吊子的法师,手里还捏着一颗火球——”

“哦,也就是说有什么用什么?”罗宾恍然大悟,他握着木剑,忽然抬手将剑横档在自己身前,而空出来的手却迅疾入怀,魔导铳顺着翻出,对准了弗利伯格。

“那这样呢?”

老人的笑容僵住了。

“你出师了。”他艰难地开口,而后下令道,“那就加练三百次基础动作吧。”

“等等,我不是出师了吗?”

“记住,是每一项,三百次——”

……

艾莲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她好像被坚冰覆盖着,冷意自四面八方袭来。她尝试睁开眼,可眼皮却沉重地睁不开。而耳边更是有无数噪声在肆虐着,嘶吼着她听不懂的言语。

但她的心口却一直是热的,让她下意识不断蜷缩。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觉得自己躺在了草地上,晒着温热的太阳,而觉得太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烤得她的脸都有点烫——

“醒醒,再睡你要掉到火炉里去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现管家女士正蹲在自己的身边,而她躺在毛毯上,旁边就是热乎乎的壁炉。

原来不是太阳,是火炉。

她眨了眨眼,开口问道:“少爷呢。”

“少爷好像和弗利伯格学剑去了,现在都已经半夜了,你睡了整整一下午加一晚上——是少爷把你背回来的。”玛格丽特打了个哈欠,她忙了一天也累得不行。

山民少女逐渐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强横的石巨人被少年叫停,少爷真是了不起……她的棍子呢?她的棍子到哪儿去了?

“你的棍子在桌上。”管家女士开始下逐客令,“别在我这地上躺着了,回自己房间去,我要睡觉了。”

“哦。”艾莲娜一骨碌爬起身,把棍子塞吧塞吧塞回自己的裙子下面,走出了玛格丽特的房间。

深夜本应一片寂静,但领主府的院落里却是呼呼作响声不断。她从走廊的窗向外看去,一道身影在魔法灯的照耀下,正不断重复着挥剑的动作。

“少爷……”她凝视片刻,随即推开窗翻下走廊,提着棍子就走了过去。

罗宾正挥汗如雨,重复性的动作让他双臂肌肉酸疼,却又颇有些欲罢不能。

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他停下动作,回身看到少女的身影,惊喜道:

“艾莲娜,你醒了,快来给我……”

他的话音突然停止,因为看到女仆小姐那提棍而来的动作,以及那双眸子里意外闪亮的色彩。

“没想到少爷如此勤奋,我很乐意成为少爷的陪练——”

她惊喜地说道,随后对着罗宾扬起长棍。

“哎哎哎,别别别,你这样我今晚要找你补魔了!”

回答他的是更加凌厉的棍势。一时之间庭院中碰撞之声混着少年的怪叫声不断响起。

而房间内,才刚刚躺入被窝的玛格丽特愁苦地捂着双耳,痛苦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