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于祠堂中,踱着步,神色严厉,停下时,怒指胞弟沈巡,低吼道:“何出此无族无父之言?”
“都督衙门灌的什么迷魂汤药,竟鬼迷了心窍,还要拖上整个家族去送葬么?”
听着低吼,沈巡也不退缩,抗争道:“投靠湘东郡王,才是自掘坟墓!啊兄,清醒些罢!莫要顾眼前的蝇头小利,氏族是要覆灭的啊!”
见胞弟沈巡嗓门高扯,倒打一耙,沈恪愣住了。
从小到大,这个胞弟几乎百依百顺,今夜魔怔了?
自己怎么就成氏族掘墓人了?
沈恪此时,既怒且疑又无所适从,只能踱起步来,尴尬情绪才得以缓解。
此间数次怒指,却迎胞弟沈巡坚毅的目光,气势又萎靡下去。
难不成,投靠湘东郡王,真是错误举措?
胞弟所言,才是远见?
沈恪开始怀疑自己,他将老脸埋在祠堂木梁阴影下,苦思良久。
走出祠堂时,沈恪换了一副面孔,“到书房喝口茶,渴得厉害!”
二人入了书房。
待小鬟奉上茶汤,二人的情绪也缓和不少。
“说说罢”沈恪茶汤入喉,接着道:“都督衙门是如何蛊惑的,竟令啊弟转变了立场。”
沈巡放下手中茶盏,苦笑一声,“乃是数句良言,远见卓识之言。”
“哦?道与啊兄明白。”
“啊兄可知,柳敬礼为何会主动示好,面对苛刻条件,又为何爽快答应?”
“是怕沈,徐水军部曲倒戈都督衙门,此乃谈判本钱。”
沈巡颔首,将案上茶盏打翻摔碎,问道:“倘若没了本钱,又当如何?”
沈恪褶皱的眉头拧成一团,“同为湘东郡王麾下,河东柳氏还敢胡来不成?”
沈巡嗤笑一声,“怎么,啊兄是要拿族人明天,去赌河东柳氏的秉性不成?”
见沈恪迟疑,沈巡接着劝道:“如今投靠湘东郡王,不过锦上添花,河东柳氏才是其心腹;都督衙门在,我等还有利用价值,都督衙门若不在,恐怕河东柳氏就要举起屠刀了!”
沈恪闻言,不安情绪逐渐攀上心头,他摩挲着手,提出心中疑问:“都督衙门无兵无将,哪怕沈,徐二家联手投靠,也是于事无补;湘东郡王有河东柳氏支持,拿下江陵军务,是迟早之事,都督衙门依旧毫无胜算啊!”
沈巡冷笑道:“正因如此,当下投靠,乃雪中送炭之举。吴兴沈氏才能被岳阳王看重!一旦都督衙门得势,本家取代河东柳氏的地位指日可待!他日,岳阳王一旦登临山巅,吴兴沈氏一跃成为顶级门阀,也未尝不可!”
顶级门阀!沈恪眼前一亮,却迅速暗淡,他还是下不定决心。
沈巡却是急了,起身凑到跟前,鼻尖几乎戳在兄长脸上,“啊兄,要么被河东柳氏蚕食,要么,赌一把大的!天下哪一支顶级门阀,是能够坐享其成的?那都是拿命博出来的!机会一闪即逝,可得把握住啊!”
沈恪双手死死捏住木雕把手,忽然大笑,将案上茶盏摔了个粉碎,“赌了!明夜兄自去徐家大宅,务必也将东海徐氏拉下水!”
......
晨曦下的城南棚户区,紧挨着前朝坍圮的城墙根。
苇席与烂木搭成的窝棚歪斜着挤在泥滩上,腥臭的鱼骨与排泄物于晨风里发酵出刺鼻气味。
暂领参军的羊鷟一身束装,一早带着萧摩诃骑马出了郭城,来到这片‘三不管’棚户区。
此间临近江滩,简易棚户绵延数里,羊鷟踩着湿润泥滩,水坑前,偶尔会有杂木充填。
羊鷟跳过一处水坑,发觉脚下平实,看向脚底时,竟是一块青石墓碑。
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慌忙挪脚间,一道瘦小影子从斜道里撞来,羊鷟定睛一看,一垂髫女童已跌坐于泥潭中。
女童也不惊呼,只是默默起身,将竹筐里翻出的两条僵直鲥鱼捡起。
“小女郎,方才吾分心了,无碍罢?”
女童怯生生瞟了一眼,也不回应,转身就走。
“这儿,条件糟,人也怪!”萧摩诃有些不满,分明是那女童撞上来的,关心也不回应,太无礼了。
羊鷟叹了一声,“兴许是见了生人,有些惶恐罢!也不知此间村老在何处,不如跟上前瞧瞧。”
二人打定主意,远远跟在女童背后,于木架绳结间穿梭。
忽然,眼前一把鱼叉晃动,拦住了二人去路。
“体面人,不在城中待着,来此做甚?若为拐卖孩童而来,先问问俺手中鱼叉,答应不答应!”
刘大根手持鱼叉,将两位不速之客拦下;瞧着穿戴体面,却到这等腌臜棚区逗留,恐怕是要行不轨之事!
刘大根面露凶光,晃动手中鱼叉,想借此逼走二人。
羊鷟见有渔汉拦路,才意识到二人与此处格格不入,恐怕被怀疑了。
羊鷟打量一番眼前渔汉,其身裹粗麻,赤裸着上身,体型精瘦面有凶光,不由腹诽道:“好苗子!加以操练,定为军中锐士!”
“好汉误会了,吾乃都督衙门的参军,是来了解世兵户籍情况的,可否告知,此渔村村老在何处?”
羊鷟说着,将铁符示出,以证身份。
刘大根不识字,不知铁符上所勾勒为何意,将信将疑间,重新打量起两位不速之客。
放下偏见后,才觉察二人仪表不凡,应该所言非虚,于是信了几分,“原来是军士,要找村老,顺着这条泥道左拐,有一戏台,可找到村老。”
“那便谢过好汉指路了。”
道了一声谢,二人顺着所指而去。
泥道尽头左拐一处开阔地,几块破船板拼凑成的戏台上,有戏服老者打着竹板,正说着故事。
戏台前,泥地上,有小孩老人数十者,正听得津津有味。
老者声音高亢,戏韵十足,羊鷟也被感染,不由走近细听。
戏台上,老者猛击竹板,光鲜戏服与这一方腌臜棚区显得格格不入,却又那么光彩夺目。
“且说高祖——啊——啊小名是寄奴,乳娘拿荻秆蘸米浆养出个铁打的汉!桓玄老贼篡晋时,他敢领着二十七副破甲闯进京口城——京——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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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书会将说书人、木偶戏、戏曲戏剧、佛法经学等等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融入剧情,这些遗产对于华夏民族而言弥足珍贵,在互联网、商业时代已是传承不易,作者在此提倡大家保护、重视、传承,莫要使这些民族精粹消匿于历史长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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