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两条线上

游侠行会。

依旧是楼阁高耸，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四角飞檐如鸟飞翼舒展，门前朱漆立柱雕龙绘凤，并且周围点缀花草。

一名十余岁上下的少女，面容稚嫩，身穿又厚又重的羊皮袄，浑身脏兮兮的，袖口破损，露出的粗布内衫多有补丁，

裤腿扎进绑腿，脚下靴面沾满沙土。

少女有些窘迫地站在富丽堂皇的门前，一双明亮眸子，望着来来往往的各色游侠，略显怯懦。

这是‘苏妮’第一次到双旗镇。

只因村子近半个月来，两次遇上精怪袭击，爹爹说附近可能有土蝼巢穴出现。

所以今日天还未亮，便拿着钱，风尘仆仆骑马赶了一天的路，到了镇上，要向那些厉害游侠发布悬赏。

苏妮好说歹说，才跟过来。

别看她是女孩，骑术已经颇为精湛，并且已经可以拉开了弓，放羊牧牛皆是老手。

可那是在村子，当下第一次来游侠行会，见到各色人等，只觉自己是个乡下来的丫头，庄稼地里长出来的村姑。

马儿还在门前拴着，苏妮不敢距离太远，只站在了门前。

手中拿着爹爹买的‘紫苏饮子’，用一种像荷叶的植物包裹盛装，用茎当作吸管，嘴边喝着，并朝大堂张望。

那个柜员姐姐，好生漂亮，那个记时辰的仪象台好大呀，

琉璃灯盏，晶莹剔透，真艳丽啊。

她高高仰视着穹顶。

全觉新奇，连连惊叹。

脚步后退，一时不察，忽觉身侧好像撞到石块，一个趔趄，摔了个屁股墩。

手中饮子，同时倾倒出去。

哎呦——！

苏妮可顾不上说痛，想起爹爹的叮嘱，不能惹到刀客，不等反应，便先脱口而出，“对不起，对不起……”

抬起头来，见是一大一小两人并肩而立，碧筒杯中的饮子水，全洒在了那名老头身上。

满鬓星霜的老头哈哈一笑，浑不在意，蹲了下来，将她扶起，摸了摸她的头，和善得像是镇上爷爷的嗓音，问道：

“哪里来的女娃娃，没事吧？

走路小心一些！”

旁边那个长得偏白净，很面善的哥哥，手中拎着胡桃饼子，递了过来，笑着说道：“赔你的饮子了。

我刚买的，还热乎着。”

商声扫过这女孩，轻咦一声，认了出来，笑道：

“原来是你啊，好像是干草镇，那家酒肆的红袄姑娘。”

正在这时，一名瘸子拖着个腿，匆匆走了出来，瞧了一眼陈六身上水渍，便知发生了什么事，点头哈腰，赔礼道歉。

“两位大爷，对不住，对不住，小女不懂规矩，冲撞了大爷。”

“无妨。”

陈六对此见怪不怪，摆了摆手，商声笑了一声，将那零嘴塞到姑娘手中，转身离开。

苏妮还有一些呆愣，等回过神，手中拿着用某种叶子包着的饼子。

那两个人，只剩背影，迈步走进大堂。

她睁大了眼睛，认了出来，惊喜说道：“爹爹，那个哥哥，以前在咱家吃过饭！

变白了哎！差点没认出来。”

“你老说刀客坏，那个哥哥和爷爷多好！”

瘸子瞪了瞪苏妮，“你懂什么！

还不知道小心一些，竟然把饮子洒到人身上！

走吧，今天回不去了，先到客栈住上一晚，明天再回小镇。”

说是镇子，其实那个规模，更像是村。

口中是如此说，可他牵着女儿，走出门时，仍是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老者，皱了皱眉，眼神一闪而过。

随后转过头来，拖着跛腿，一瘸一拐，佝偻着腰离去。

……

“出门在外，估计是怕遇上什么歹人，所以才穿脏了一点。”

商声心中寻思，一瞥门外，“六叔，先前我从马匪手中逃脱，和秋月姑娘一路北上时，路过那瘸子的小镇。”

“应该是小村小镇上，遇上精怪了罢，所以村民来这上报。

一般而言，村镇发布悬赏，需要付一部分佣金，虽说行会是有补贴，只出小头，可若太穷，也掏不出几个子儿。”

陈六拍了拍肩，说道：“等在镇上修养几天，再练练刀，巩固巩固【风斩】。

如果那个悬赏还没人接，咱俩一起领了，恰好你去试刀。”

“好。”

商声随意擦了擦方才因拿饼子而沾了点油的手，又从包裹取出土蝼角。

这个世界，零嘴小吃多种多样，样品很是丰富。

比如说饮料有荔枝膏水、乳糖真雪、杏酥饮、紫苏饮，糕点甜点，蜜饯、酥糖、枣糕等等。

没有塑料，多用荷叶或者其他宽大叶子盛装，茎当吸管。

当真是因地制宜。

行会柜员云舒，上穿秋香色的绸缎立领短袄，袖口收窄缀有晶石，内衬雪青里衣，下身则是绣蝶恋花的马面裙。

和方才脏兮兮的苏妮，形成强烈反差。

“你好。”

云舒性格开朗，露出笑容，见到被放在柜台上的蝼角，便清点了起来。

“十六对角完整，四对角是破损，价格减半，加上悬赏单的三两，一共是十二两银子。”

土蝼因为双角价格有一定的补贴，而且还是在云阙山脉和沧澜草原中，而不是在大漠袭击了村镇，所以悬赏金额不多。

更多像是提供了个位置信息。

商声点了点头，又取出了衣皮怪的液囊，问道：

“不知道有没有衣皮怪的悬赏，我们在回程时，遇上此獠，顺手给斩杀了。”

行会中的悬赏，有些是唯一性承接，有些则是开放承接。

这视具体情况而定。

云舒将那液囊观察一番，确认是衣皮怪，抬头又扫了扫两人，尔后低头查了一遍信息。

“乙十八的讨伐悬赏，最近几日，连杀数人，开放承接，赏金有二十两，可以领取。”

不一会儿，商声钱袋多出三十二两银子，正要分出大半。

“你先拿着，等把液囊卖掉，再一起算。”

六叔摆了摆手，侧头笑道：“况且，你小子可是说给我养老，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不必分了。”

“咋还当真了呢！”

商声嘻嘻一笑，“那个，我随口说的啊……”

“滚蛋！”

……

青囊医馆。

门前屋檐下系着五色药囊，随风散出艾草清香，并有叮当响声作伴。

跨过台阶旁的石雕药臼，插科打诨的两人走进了门。

面容清癯的青囊翁没有‘神农尝百草’，也没炼丹，而是正对一名横躺着的游侠理疗。

口中念念有词，那分叉的舌头不时吞吐，泛着淡淡荧光，像在施展什么言灵之术。

这是祝由咒语，是在治疗精神疾病？

和齐圭施展出【心萤】相似但却不同。

商声好奇观察一会儿，见到病患躺着好似陷入睡眠，心中思忖：

‘放松精神，还是催眠之类的秘技么？’

等到施咒结束，那名面相淳朴敦实的游侠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咧嘴一笑。

“舒服多了，希望今天不会再做噩梦。”

“最近如你这般病症的人，也有几个，不必担忧。”

青囊翁捻捻须，“若是不行，届时再来瞧瞧便是。”

“多谢。”

中年游侠，付过钱后，便告辞离去了。

这时，青囊翁才侧过头来，扫过两人，眼神一凝，捻了捻须，“原来是老六啊！”

“老青囊，没想到还是你在这。”

陈六笑了一声，“不愧是名医者，鹤发童颜，保养不错。”

“你以为都像你，餐风露宿，不着安定。”

俩人居然认识。

六叔说在镇上认得俩人，不是在吹牛啊。

铁匠铺的黎刚，现在又是青囊医馆的老翁笈，合着镇上店铺的人，全是老相识了？

老六这个名字好啊。

商声咂了咂嘴，听了两人叙旧两句，提及了衣皮怪，当即便取出来液囊，递了过去。

青囊翁有一些诧异，掂量一下，扫了一眼面前小子，含笑点头，“居然弄到了这东西？

按市场价，这点重量，八十两罢。”

瞥了一眼六叔，见他点头，商声咧嘴一笑，“好。”

得嘞，钱袋又鼓了些。

————

双旗镇口。

今日有彪人马，风尘仆仆，是从中原远道而来。

为首一人，青年模样，面容白净，身穿玄铁鱼鳞金甲，胸前护心镜锃亮如月，吞肩束甲，腕间精钢护腕刻着虎纹，腰间狮蛮带上，悬有双锏。

胯下坐骑，非是凡马，而是头生独角，神俊异常的异兽。

他呼出一口气，“可算到了！”

“姑姑让我们来杀那孽子，可是我们初来乍到，人是否在这儿，尚不清楚，急不来啊。

我没来过西域，到了此间，还要多有劳老南你啊。”

白净青年人的旁边，是名中年汉子，脸上有些坑洼，满是沧桑，穿着虽比之差了点，但也绝非普通游侠的凡甲。

南吞象谄媚笑了笑，拍着胸脯，说道：“公子放心，老南我曾游历至此，还算熟悉。

那野杂种的娘姓李，有这消息，肯定没有问题！”

青年点了点头，进入镇子，下了马后，和旁边的南吞象勾肩搭背，笑道：

“老南，我还不曾来过北地西域，听闻这边女人性子刚烈，和南边不一样，没尝过味儿啊。”

青年名曹藏锋，铺垫了一句后，图穷匕见：

“不知此城之中，有妓女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