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左膀右臂，杨修和司马懿？

刘霖深深一揖：“臣谨遵司空教诲。”

他能感受到曹操的关切，可他不敢当真。

这位屠过徐州的枭雄，此刻竟真像个絮叨的长辈。

非亲非故，他不觉得这“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枭雄对自己会有几分真情。

曹操绕过书案，缓缓坐下：“守真可知，孤初见你时，倒想起子脩束发习医的模样。”

刘霖微愣。

原来那位长公子也学过医。

长公子之死，应该是曹操永远的痛吧，正是宛城之夜被贾诩毒计葬送的。

“臣见司空，也犹如多了一个长辈。”刘霖开始表演，“臣自幼跟着师傅长大，除了师傅，也只有司空真心教臣了。”

面上很真诚，内心差点呕出来。

都是演员，他只能配合演戏。

“大司医署该添个医监、医典。”曹操目光扫过他肩头，含笑转开话头，“你总穿这玄色官服，也该让尚衣局裁几件新袍。”

刘霖差点破口大骂。

刚刚还温情呢，转眼你就要在我身边安插人？

如今大司医署迅速扩大，曹操定然不会放心。

况且，我还答应陈休，会让颍川士族的人加入大司医署和军医营。

“臣惶恐，敢问这人选，是臣自己选吗？”他不死心的问。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环佩清响。

两个颀长身影逆光踏入，左边那人广袖当风，腰间镂空玉薰球叮咚作响；右侧青年却似融入晨光色，鸦青深衣不染纹绣。

“德祖？仲达？”刘霖惊呼。

杨修正把玩着腰间玉珏，闻言挑眉一笑，那目光似能穿透人五脏六腑；司马懿却恭敬长揖，脖颈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像是丈量过千百次的谦卑。

两人上殿后，朝着曹操参拜。

曹操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仲达精研《灵宪》，德祖通晓《易》理，正合医道阴阳之变。仲达为医典，德祖为医监，一起辅助守真。”

当今天下最危险的三个年轻人，站在晨光中对视。

……

杨修和司马懿都是曹操征辟而来。

起初，杨修想入司空府，而司马懿推脱有病在身，不想为官。

后来说要把两人征入大司医署，协助新太医令，两人都欣然应允。

曹操目光扫过三人，指了指桌案上刘霖前段时间上的新医政竹简，笑道：“这东西，孤召群臣议过，阻力颇大啊。你们现在都说说你们的看法。”

杨修自然知道新医政，最先开口：

“所谓医政革新，当如扁鹊换心术般彻底！世族垄断《本草》注疏权久矣，修以为当焚毁所有私注医典，仿秦制统一颁行《大司医方》。药石分量，当以司空府铜权为尺。”

他们弘农杨氏在许都，是被边缘化的，他巴不得掀起风暴。

如此，他们杨氏或许还有新机会。

司马懿眯着双眼，却摇了摇头：

“德祖兄所言虽善，然《周礼》有云‘疾医掌万民之疾苦’。在下愚见，何不借太学设医科，使寒门通晓《灵枢》奥义？待春雷化冻时，自能瓦解世族根基。”

他自己家也是河内氏族，可在许都，他们司马氏目前没有冒头。

但司马氏若要在许都分一杯利，不免要对上颍川士族。

刘霖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他们虽然意见不同，可目标一致。

这就有点意思了。

他们二人的话，一部分都是说给曹操听的吧？

刘霖伸手，将桌子上的桂枝汤分盛三盏，一笑：

“二位请看，白芍固表为君，甘草调和为臣，桂枝透邪为佐。德祖兄如这桂枝锋芒毕露，仲达兄似甘草藏锋于内，若配伍得宜，是我大司医署新良方啊，司空以为此方如何？”

坐在主位上的曹操，目光扫过三人，大笑：

“好个君臣佐使论！孤这味老生姜，倒想添把火候。德祖的针可破痈疽，仲达的简能养正气，守真便是掌火候之人。疫病要治，病灶更要挖。”

三人朝着他齐拜：“臣领命。”

……

“司空，荀令君求见。”

通报声传来，刘霖心中一紧。

应该早点走的，这会儿碰上荀彧，他还不找我兴师问罪？

孔融的檄文，荀彧不用去查，也能想到是刘霖幕后搞的鬼。

很快，脚步声传来，素色深衣的中年走进。

颍川士族之首，终究还是来了。

刘霖是有些紧张的，孔融那篇檄文里“荀氏八龙”四字锋芒毕露，骂的也太犀利了。

他偏头看了下左右的杨修和司马懿，眼神示意，待会儿可得帮忙解围啊。

荀彧朝着曹操参拜之后，看向刘霖，声音听不出喜怒：“太医令好手段。”

他面色也极为平淡，刘霖暗想，这才是大佬，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波澜不惊。

“文若先生此言差矣。”杨修抢先道，“太医令所为，都是为了百姓，为了司空，为了陛下啊。”

刘霖一个白眼。

次奥，你是不打自招啊。

荀彧依旧云淡风轻，温声道：“杨主簿博闻强识，当知《周礼》有云‘医师掌医之政令，聚毒药以共医事’。防疫如用兵，过刚易折。”

“文若公教训的是。”司马懿躬身，“只是这檄文好比医家刺络放血，放出腐毒才能生新血。颍川诸姓百年清誉，不正需借这东风涤荡门庭？”

荀彧的目光在三张年轻面孔上逡巡，忽然低笑出声。

刘霖看见这位“王佐之才”唇角勾起的弧度似弯刀新淬，与贾诩阴鸷的笑不同，这笑里裹着世家百年积淀的矜贵与冷傲。

“当年荀氏先祖著《申鉴》，言‘治病者，必知脉之虚实，气之所结’。“荀彧转向曹操，“司空可曾想过，能诊出病灶的未必是良医，也可能是持刀人。”

刘霖心中猛地一紧。

荀彧早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任他布下连环局。

这哪里是兴师问罪，分明是借他的刀剜腐肉！

“文若啊。”曹操摊手大笑，“孤记得那年迁都许昌，你指着城南荒地说‘此处当种甘棠’。如今看来，杂草除尽方见嘉木。”

荀彧闻言整冠肃拜，广袖垂落：“司空圣明。只是医家调理讲究君臣佐使，若佐药过峻，恐伤正气。”

这是批刘霖手段阴险了。

刘霖看着两人。

他恍然惊觉自己不过是被推上棋盘的卒子，而荀彧与曹操这对弈者，早在檄文发出前便达成了某种默契。

颍川士族要借这场风波清理门户，而曹操则要敲打日渐骄横的世家，他刘霖，恰是那剂双方都需要的虎狼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