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国际饭店尖顶时,明月正对着大光明电影院的海报出神。周璇在《马路天使》里的酒窝盛满霓虹,倒像是《倾城之恋》里流苏在浅水湾照见的月影。沈鹤鸣的别克轿车停在转角,车牌号尾数728在潮湿空气里泛着幽光——这数字恰是静安分局档案室的门牌。
“苏小姐的香水倒是特别。”沈鹤鸣摇下车窗,鼻翼翕动的样子让明月想起警犬嗅探毒品的神情。她暗自攥紧手包里的强光手电筒,这是用《传奇》初版书皮改装的,开关按钮正藏在《封锁》的铅字里。
轿车驶过慕尔鸣路时,明月忽然看见永安公司橱窗里的模特——那件胭脂红滚金边的旗袍,分明是《红玫瑰与白玫瑰》里娇蕊引诱振保的战袍。沈鹤鸣的呼吸突然加重,握着方向盘的手背暴起青筋,后视镜里映出他吞咽口水的喉结。
“停车!”明月突然尖叫。轮胎摩擦声惊飞梧桐树上的夜鹭,她踉跄扑向路边的馄饨摊,借着呕吐动作将微型相机塞进挑担老人的竹筐。滚烫的绉纱小馄饨在青花碗里沉浮,虾仁馅里裹着的分明是明早要送出的胶卷。
沈鹤鸣递来绣着樱花的手帕:“苏小姐可好些了?”明月在接过的瞬间摸到丝帛里藏的刀片,这让她想起《色·戒》里王佳芝的毒药胶囊。她故意将沾着口红的手帕飘出车窗,看它在夜风里化作《怨女》中银娣丢失的绢子。
慈淑大楼的电梯带着旧世纪的呻吟攀升,沈鹤鸣的怀表链子缠住明月旗袍上的盘扣。当他在五楼将她抵在防火门前时,黄铜门把的凉意渗过后背的蝉翼纱——这姿势像极了《多少恨》里家茵与夏宗豫的诀别。
“玉簪小姐的戏该收场了。”沈鹤鸣的柯尔特手枪抵住她腰间,枪管温度透过薄绸传递着死亡的暖意。明月突然想起穿越那晚扫黄收缴的勃朗宁,此刻倒真应了《茉莉香片》那句:“生命自有其图案,我们唯有临摹。”
她猛地拧亮手电筒,《封锁》铅字在墙面投下巨大的阴影剧场。强光刺目间,明月用警校学的擒拿术反扣对方手腕,沈鹤鸣的枪口在混乱中对准了窗外——子弹击碎南京西路的霓虹灯管,“新雅粤菜馆”的“雅”字霎时熄灭,整条街陷入《心经》里描绘的“青灰色的黄昏”。
喘息未定时,明月突然瞥见沈鹤鸣领口别的玉兰胸针,花蕊里嵌着的正是她穿越那日丢失的警员徽章。这个发现让她恍惚松了力道,对方趁机将她拽进安全通道。黑暗中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后:“苏小姐可知,张爱玲的书在特高课禁书榜排第七?”
消防梯盘旋而下如同《金锁记》里七巧的翡翠镯子,明月的高跟鞋卡在铁栅间隙。沈鹤鸣俯身时,他西装内袋滑出的《紫罗兰》杂志扉页上,钢笔写的“玻璃匣子”四字正泛着磷光。远处海关大楼的钟声突然敲响,惊起一群裹着《传奇》书页的灰鸽。
当明月瘸着脚出现在绿杨邨酒家后厨时,穿白褂的厨师长正用炒勺敲出《义勇军进行曲》的节奏。蟹粉豆腐在铁锅里滋滋作响,她突然发现油花迸溅的轨迹恰是愚园路秘密电台的分布图。
“玉簪同志。”厨师长掀开蒸笼,糯米鸡荷叶上粘着的分明是苏明月在现代警局的档案照。照片背面用糖浆写着:“明日午时,张爱玲将携稿入住常德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