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幽魂渡海

高濑川的夜樱簌簌落在墨色水面,十二单衣般的花瓣叠成浮尸的襁褓。苏明月腕间的红绳突然绷直——那是十年前秦淮河的中元结,此刻却勒进西阵织金线,绞出青紫色的尸斑。

鸭川东岸的料亭飘来三味线呜咽,弹奏者刻意压低了《六段调》的第三个音节。苏明月将德式怀表贴近耳畔,秒针跳动声里杂着摩尔斯密码:“丑时三刻,西岸柳町。”表盖内侧的螭纹映着月光,同仁堂特制的安宫牛黄丸在翡翠凹槽里泛着麝香。

她褪下木屐踏入春寒料峭的河水,振袖和服下摆浸透后显出古怪纹路——原是拿《铜人明堂图》改的衬里。浮尸面朝下伏在芦苇丛中,西阵织裹尸布上金丝银线绣着唐草纹,却在腰际突兀地变成《伤寒论》的“辨太阳病脉证”篇章。

“姐姐......”磺胺粉从苏明月指缝漏下,在尸身颈侧灼出青烟。德制手术刀挑开织锦时,能剧《道成寺》的钟声恰从对岸传来,惊起夜鹭掠过东寺五重塔尖。

西阵织的经纬在月光下泛着诡异银光,每一根丝线都嵌着《青囊书》的篆文。苏明月以怀表齿轮为砭石,沿任脉刮出三十六道血痕。鸭川忽然倒流,无数河灯从下游逆涌而来,灯纸上赫然写着“明治四十五年”。

尸身翻转的刹那,四条大桥方向亮起探照灯。苏明月迅速将硝酸甘油胶囊塞入尸身齿关,自己则潜入漂着樱瓣的河面。警视厅的汽船突突驶过,船尾浪涛掀开浮尸衣襟——锁骨下朱砂痣已化作血色樱花。

“清国奴!“带关西腔的喝骂刺破夜色。苏明月屏息捏碎河底卵石,青苔混着砒霜粉在指间揉成丸药。三个黑影踏着鸭川三角洲的礁石逼近,最前头那人举着德国造鲁格手枪,枪管沾满吉原游女的簪花金粉。

般若面具在垂樱枝头冷笑,忍者镖穿透三重和纸灯笼。苏明月反手掷出淬毒银针,针尾系着的安宫牛黄丸在空中炸开金箔。盂兰盆舞者的念珠突然散落,每颗木患子都刻着“石井”字样。

尸身突然坐起,西阵织裹尸布如蝉翼般剥落。苏明月将螭纹玉佩按在尸身百会穴,同仁堂特制的犀角刮痧板划过督脉。能剧鼓点陡然急促,东寺方向飘来写经唱的《理趣经》,每个音节都震得尸身经络暴起。

“気をつけて!”警视厅巡警的军刀劈开芦苇。苏明月扯断红绳,中元结化作火鼠裘盖住尸身。磺胺粉遇血燃烧,将德国手枪熔成铁水。她背起焕然新生的躯体跃入先斗町暗巷,振袖和服下摆扫过“键善良房”葛切店的暖帘。

幽玄的能乐声中,重生者睫毛颤动。苏明月以怀表齿轮挑开她眼皮,虹膜泛着诡异的金银异色——左眼映出《黄帝内经》的经络图,右眼流转着德文解剖图谱。振袖滑落处,臂间浮出《海国图志》的日本列岛图。

“玉簪姐......”苏明月将硝酸甘油注入她尺泽穴。新生的手指突然抓住那枚螭纹玉佩,德语混着吴音呢喃:“京都帝大的细菌研究室......在贺茂川三角洲......”

先斗町传来艺伎急促的木屐声,三味线曲调已换成《黑船》。苏明月撕开和服衬领,露出缝在夹层里的《青囊书》残页——空白处用隐形墨水写着:“借尸还魂者,需中日血脉为引。”

鸭川的晓雾漫过五条大桥,重生者忽然用纯正京都腔开口:“妾の名は桜子......”却在触及锁骨下的血色樱花时浑身战栗。苏明月将最后一片磺胺压在她舌下,德式怀表的齿轮开始逆向旋转。

东寺的晨钟撞碎残夜,西阵织的残片顺流漂向伏见港。苏明月背起时昏时醒的躯体,朝着贺茂川方向疾行。路过下鸭神社时,重生者突然咬破指尖,在《古事记》绘卷上画出德文标注的京都地下水脉图。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她们消失在糺之森的晨雾中。只有高濑川畔残存的磺胺结晶,在枯山水石庭上拼出“大正五年春分”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