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报应

周眉死后的第三天。

李小宛躺在床上，睁着眼，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又或者说离死不远。

她已经两天没睡了。

天又亮了，光打在她的脸上，像针扎一样，刺的她生疼，光像爬虫一样从下巴攀爬到了她的眼球上，她的眼珠子才动了动，旋即僵硬的起身。

起床，下床，洗漱，毛巾擦脸，换衣服，整理书包。

一切如常，四年如一日，往返不休。

她将笔放进背包里，想起了今天早上要上思政课，下意识的说道：

“周眉，记得带思政......”

李小宛的话没有说完，旋即身子一僵，笔摔在桌子上，然后掉在地上。

丁零当啷。

周眉已经不在了。

张欢和李念都搬出去住了，现在宿舍就她一个人。

嘴唇微微颤抖，李小宛弯腰将笔捡起来，然后塞进了书包里，背上了书包，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校道上。

“铃铃铃，铃铃铃。”

阳光刺眼，炎热的夏日让每个学生都加快了脚步，自行车响着铃铛，想要超过前面的路人。

路过的两个男人扯了扯衣领，吐槽道：

“这天气可太热了，早知道就旷课不来了。”

“你小心吧，张老师上节课没点名，这节课肯定点。”

“让一下让一下，我要迟到了！”

李小宛听着铃铛声，后知后觉的让到了一边，自行车的车轮顺着她的脚印碾过，又让李小宛踉跄两步。

然后站立。

行人匆匆忙忙，像循环往复的牢笼。

李小宛眯起了眼。

往日不过瞬息的道路，在现在却显得格外的漫长，李小宛从来不觉得之前这段路有这么长。

仔细一想，她在上学的路上，都是和周眉一路打闹嬉笑过去的。

那是什么时候？一年前？半年前？

从备战考研之后，她和周眉就渐行渐远了。

“咳咳。”

李小宛猛地咳了两声，又干呕了一下，缓了好一会，才深吸了一口气，半躬着叉起了腰喘息。

好难受。

“还不走吗？再不走要迟到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李小宛看向身边，今天张欢穿了一身朴素的白，与她平日里张扬的模样并不一样。

张欢冷眼说道：

“伤心到想呕吗？”

“有些东西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我记得你们之前是很好的朋友，所以......”

“后悔吗？”

后悔吗？

李小宛没有回答，她只剩下沉默。

张欢没有再刀子嘴，望着李小宛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只是叹了一口气。

“好好上课吧。”

后悔吗？

自己是因为什么跟周眉吵架的？

保研？

明明保研就是老师定的，为什么自己要将愤怒加到周眉的身上？

自己真是蠢。

蠢的可怜。

上课铃声响起，李小宛堪堪的走到了教室，坐在了角落，李小宛便将书放在桌面上，翻开了书。

“社会与心理的关系，就是两者加之一，互为映衬......”

老师的声音依旧洪亮，树外的树依旧灿烂。

李小宛看向窗外，想起了当初。

她记得，她们当初约定好，以后工作了，也要一起去海边看海，去山上看云，去坐飞机，去酒吧，去做一切没做过的事情。

李小宛当时听着这些事情，觉得这些事情好有意思，她好多事情都没做过，都好想去干，她好期待。

可现在回头一看，却索然无味。

她这才意识到，只有和周眉去做这些事情，才是有意义的。

“明明......明明我们就是小小的冷战而已......”

李小宛深吸了一口气，可却始终咽不回心头浮现的酸。

“怎么会，怎么会你就走了呢？”

“大不了我跟你道歉嘛，是我不对，不该跟你置气，你一直让着我，这次换我让你。”

“可是，可是你怎么不跟我说？”

“不跟我说你最近过的有多痛苦？”

李小宛其实有看出周眉的状况不对，她平日里都是精力充沛的，可这几天却很疲惫，没有精神，也不搭理谁。

本来以为是在置气，李小宛也就僵持着，不与周眉联系。

没想到......是病了。

周眉本来朋友就不多......作为她最好的朋友，自己最该帮帮她的。

可她却没有。

或者说——

就是自己害死了她。

是我在嫉妒她吗？

嫉妒她的优秀，嫉妒她的活泼，嫉妒她的生活。

所以李小宛才会疏远她。

可李小宛真的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

泪水模糊了李小宛的双眼，她多么希望能再见一面周眉，她想求得她的原谅。

她好想说，自己只是在耍脾气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

哪怕只是一面......

“这不是你的错。”

一声安慰传来，李小宛愣了愣，擦掉了眼前的泪水，看着面前站起的同学，她回过头，一脸理解的看着李小宛。

柔和的光照亮了整个课室，整个课室暖洋洋的，像沐浴在温床里。

“赵灵，你......”

很少联系的赵灵站起来，用和蔼的神情望着李小宛，怜惜的说道：

“你的愧疚我们都看到了，你固然认为李小宛的死与你有关，但事实无常，活着的人要向前看。”

又一名同学站起来了，她一脸恳切的望着李小宛，心疼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现在已经知道错了，该放过自己了。”

又一位同学站起，安慰道：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周眉才会跟你成为好朋友。”

“你这样颓废，周眉看到了你泉下也不会不开心的。”

“你应该带着她的那份，好好的活下去才对。”

越来越多的同学站了起来，以至于到最后全班的同学都站了起来，她们满是心痛的看着周眉，劝诫着周眉走出来，就算是以往最毒蛇的张欢，此刻也惋惜的看着她，安慰她。

光芒耀眼，却并不刺眼，像畅游在海洋之中。

“你们......真的这么认为吗？”

李小宛的眼神有些湿润，看着众多站起来，为自己鼓励的同学，一股暖流从心底滋生，她抿着嘴，心中夹杂着感动。

“是。”

李小宛心中也是这般想到，李小宛眼皮微微下沉，大家的鼓励确实给了她力量，但作为旁人，也只能这么安慰，‘周眉希望李小宛好好活着’，这些都是安慰话......

“小宛！”

熟悉的声音想起，李小宛震惊的看向身边，看着这熟悉的身影，霎时间眼泪夺眶而出。

“周......周眉......！！！”

甜美的笑容在周眉的脸上印衬，她心疼的看向李小宛，替他拭去了脸上的眼泪。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你该努力生活，好好活下去才对。”

“真的吗！你真的这么想吗？！！”

激动几乎要压制不住，李小宛看着面前释然的周眉，没想到死去的周眉居然还会原谅她。

“当然是真的！”

“我一直都没有怪过你啊！”

“这......这是真的。”

李小宛擦去了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她望着周眉，激动的站了起来，然后拥抱着周眉。

而周眉拍了拍李小宛的后背，轻声的说道：

“这当然是真的。”

“我们要当好朋友，而且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小宛，你愿意跟我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嘛？”

温暖的怀抱让李小宛感到安全，李小宛擦了擦眼泪，光芒越来越旺盛，她也越来越看不清楚，可她听到了周眉的询问，这个询问还有其他答案嘛？

自然只有一个。

“愿意，我愿意！！”

“我愿意和你当一辈子，永永远远的好朋友！！！”

光芒在此刻达到了鼎盛，李小宛看不清一切，却感到了极端的幸福。

直到呼唤的声音越来越大。

“李小宛，李小宛......”

“李小宛......”

“李小宛！！！！”

尖锐的呼喊声让李小宛眼前的光芒迅速褪去，恍然间，李小宛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你们......怎么了？”

李小宛站立着，看向众人。

冷冰冰的。

没有人安慰，周眉也不在身边。

此刻，所有学生都坐在椅子上，恐惧的看向她，身子不自觉的偏离，只有张欢靠近了她，抓着她的身体，猛烈的摇晃。

“我......怎么了？”

李小宛，颤抖的询问道，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的脑海中形成，可她却不敢相信。

“李小宛......”

张欢瘫坐在椅子上，惊恐又绝望的看向她。

“你刚刚也突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