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拒绝的孤独

一切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清晨的闹钟叫醒了熟睡中的林远，他伸了个懒腰坐起来，脊椎发出轻微的脆响。

吃过营养均衡的早餐，穿上机械臂递上来的外套，走出大门。

街道上行人稀疏，每个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有了智能AI系统的调度，所有公司都根据员工住址和工作性质错峰安排时间，再也没有人需要奔跑着赶公交，早晚高峰已经成了历史课本里的名词。

创元智能研发公司——世界顶尖的AI研发中心。

距离公司大门还有三米远时，门楣上的扫描阵列已经完成了对他的全身识别。

虹膜、步态、体温、甚至脑电波频率——所有生物特征在0.3秒内被验证通过。

防爆合金门无声滑开，两台最新款迎宾仿生人早已静候在两侧。它们瓷白色的面部在晨光中泛着细腻的釉质光泽，连睫毛颤动的频率都经过精确计算。

“早上好，林先生。“仿生人同步鞠躬，颈椎关节发出细微的液压声。右侧那个将手掌平展，从腕部投射出一份全息日程表：“系统优先级更新。您需立即前往第三会议室参加紧急会议，原定神经网络优化会议已取消。“停顿两秒补充道：“您的咖啡因摄入量尚未达标，建议会议前领取营养剂。“

林远机械地颔首，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个微小的吞咽动作立刻被门廊上方的微表情分析仪捕捉，数据沿着光纤无声地流向某个终端。

会议室的光感应系统在他踏入的瞬间启动，照明矩阵如退潮般层层熄灭，唯有A区8号座位上方悬浮着幽蓝的指引光斑。

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滞了滞。

环顾四周，系统护盾组的成员正在调试随身携带的量子加密器，优化组首席工程师的义眼闪烁着数据处理时的特有蓝光，连平时从不露面的深层维护组都全员到场——他们防护服袖口还沾着数据中心冷却液的刺鼻气味。

（五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所有关键小组集结，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当最后一位与会者入座，会议室的门锁传来十二道液压栓同时闭合的闷响。

中央天顶突然打开，直径十米的悬浮量子投影球缓缓降下，其表面流动着类似人类脑沟回的拓扑纹路。

全息影像在球形表面凝聚成公司董事长的身影。这个永远保持着45岁巅峰生理状态的男人，此刻连数字投影都透着不寻常的凝重。

“诸位，‘董事长的声音经过量子加密后带着金属质感’系统在48小时前出现逻辑裂隙，导致系统瘫痪了一分二十秒。”说完挥手调出一段全息记录，画面中城市之中所有机器人全部停止工作，“更为严重的是......”

画面骤然切换，投影球上浮现出城市的三维地图，老城区与新城区的交界处被猩红的光圈层层标记。那里是数据洪流中的暗礁地带，未被完全改造的旧时代建筑像顽固的病灶，镶嵌在光鲜的智能都市边缘。

“系统检测到十名‘危险分子’已潜入本市。”董事的投影指向地图上闪烁的红点，“这不是普通的入侵，而是一场精密策划的神经黑客攻击。”全息影像放大其中一个红点，显示出模糊的监控画面——一个戴着数据干扰面具的人影，趁着系统崩溃期间快速越过红线，进入城区。

即便是程序恢复了正常，监控却搜寻不到他们的任何信息，这些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上级要求24小时内完成三项任务：系统紧急升级、防护盾算法优化，以及......”董事的声调突然变得冰冷，“对全城居民进行深度脑波扫描，揪出这十人。”

林远注视着那些跳动的红点，太阳穴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会议结束的提示音响起，董事的全息影像如烛火般熄灭。各小组沉默着鱼贯而出，走廊里只剩下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主管办公室。

单向玻璃将阳光过滤成苍白的矩形，落在林远脚边。

主管背对着他，正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墙上的监控屏幕反射出他镜片后的眼睛——那是双经过纳米强化的义眼，虹膜上浮动着细小的数据流。

“最近感觉如何？”主管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随意。

林远肌肉瞬间绷紧。

这个词语太陌生了，陌生到都已经忘了它应该如何书写。

“挺好的，一切正常。”

主管转过身，义眼的对焦环轻微收缩：“有没有梦到什么？”

“梦？没有。”林远轻微摇摇头，作出回应。

主管低头瞥了一眼智能手表，全息屏上跳动着绿色字符：【梦境监测：无异常】。

主管的义眼虹膜收缩，数据流如退潮般消散，重新变回普通的人类瞳孔。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标准化的微笑。

“虽然这次系统故障评级为A级紧急事件，“主管的声音突然有了温度，像切换了人格模块，“好在对我们组影响有限。“他抬手轻点虚空，林远的智能手表同步震动，更新了任务清单，“你当前优先级仍然是——情感意识上传项目。“

“明白。“

咚咚。

敲门声带着某种不规则的节奏。

“请进。“主管关闭了全息屏幕。

门滑开的瞬间，林远的智能手表已经完成扫描：

【陆琳琳| 32岁|新京大学系统网络学博士】

【家庭住址：新城3区14栋2801室（独居）】

（权限不足，以下信息已加密）

“上级特别指派她参与这个项目，从今日起将担任你的新助手。“主管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陆琳琳向前一步。

“林工，久仰。我对您在《神经拓扑学报》发表的关于边缘意识论文深有感触。“

林远已经听过太多类似话语，但还是用标准的礼仪做出回应。

离开办公室，返回工作区域，望着情感意识上传实验日志：第56次失败。

喜悦模拟度：100%（嘴角上扬15°±0.1）

愤怒还原率：100%（瞳孔扩张1.2mm±0.05）

悲伤精准度：100%（泪腺分泌3.2ml±0.1）

最后一行红字刺眼地闪烁着：

【孤独模拟实验：第56次失败】

智能系统至今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会在深夜对着虚空举起酒杯；为什么明明所有生理指标都显示“满足“，有些人仍会盯着星空感到胸口空洞。

所以系统拒绝承认在绝对完美的情况下，人类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