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忠犬”廖镛！

六月的夜风裹挟着长江的湿气，穿过金川门城楼的箭孔。

桐油火把在铁架上噼啪作响，将朱允文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城墙上，拉长成一道狰狞的剪影。

子时的更鼓刚过，朱允文站在城楼的长廊下酝酿许久，随即叫来了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廖镛！”

阴影里立刻闪出个铁塔般的身影，甲叶轻响间已单膝跪地：

“臣在！”

“持朕手谕，派几个锦衣卫的缇骑旗手，把这个名单上的人都请到金川门来。”

朱允文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绫：

“记住，是悄无声息地请，名正言顺地请，千万不要让这些人多想。”

朱允文清楚，大清洗归大清洗，但是城内还不知道有多少燕王的眼线，所以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廖镛双手接过，浓眉下的眼睛在火把映照下亮得骇人，他忽然重重叩首：“那陛下，谷王府那边？”

“围而不捕！”朱允文嘴角勾起冷笑，“朕后半夜要亲自去一趟谷王府！”

在等人的这段时间，群臣们也是大气不敢喘，要是放在以前，他们之中还有人敢问个究竟。

但是现在，没人能摸准朱允文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朱允文也才算是有空思考历史上的金川门之变。

朱棣在兵临南京后，这陈瑄便在李景隆还有谷王的示意下，率领死士打开了侧门，放了过江的燕军入瓮城！

而当时所有的城门守军中，只有金川门指挥使马宣还心向朝廷，及时锁闭瓮城，射杀燕军！

可惜的是，最后却被谷王朱橞背刺，丢入护城河中殉节！

其后，监察御史魏冕跪地劝谏李景隆不降，最后被枭首悬门！

兵部右侍郎邹瑾率部分文官冲击叛军，阻挡叛军进城，最终被乱箭穿身！

满朝文武，是忠是奸，朱允文分不清，但是如今的他，熟读明史，孰忠孰奸，不辨自知！

足足一个多时辰过去，赶来的官员络绎不绝。

但等这些后来的大臣武将们进入这金川门的城楼后，一个个都面露疑色，继而开始互相打听上位这是所为何事。

被请来的这些大臣们，不是惶惶不安，就是问东问西，亦或者偷窥朱允文的面色。

“这几日燕军渡江南下，衙门的事情千头万绪，这好不容易能睡上一觉，又被叫到这里……”

兵部尚书茹瑺双手抱袖，这抱怨的声音不高不低，明摆着就是故意说给朱允文听的。

但不等朱允文有反应，就听自己身旁一声暴呵：

“放肆！”

廖镛按刀而出，铁甲撞得案几摇晃：

“陛下为城防之事召集满朝臣子，尔食君之禄，汝安敢怨怼？！”

廖镛铜铃般的眼睛扫过众人，也不管面前的兵部尚书茹瑺比自己高几个品级，而城楼内熙攘的声也瞬间止息。

朱允文见状随即挑了挑眉。

不禁对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锦衣卫佥事廖镛来了兴趣，这廖镛生得浓眉大眼，一张国字脸很是硬朗。

此刻他正死死盯着每一个入殿的大臣，凶得像条护主的忠实鹰犬。

记忆突然闪回，有关廖镛的所有印象浮现在脑海中。

这廖镛的祖父，是开国勋贵廖永忠，故而也算是名门之后。

金川门之变的时候，廖镛率翰林院文吏及家丁两百人驰援金川门，与谷王朱橞叛军巷战，试图抢救被枭首的御史魏冕尸身，可谓忠勇！

城破之后，冒险收葬方孝孺十族遗骸，因为拒绝朱棣招揽被处死！

想到这里，朱允文对这个锦衣卫的廖镛来了兴趣。

眼下锦衣卫遍布朱棣暗探，而且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自宋忠战死，便一直空缺着，眼下守城在即，很有必要找个人来补缺！

“都来得差不多了吧？”

朱允文的声音骤然响起，言语很轻，却让殿内数十位大臣同时绷紧了脊背。

此刻，朱允文坐在临时搬来的蟠龙椅上美，眉头微皱，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

“陛下今夜急召百官所为何……”

大理寺卿彭与明刚开口，就被朱允文抬手止住。

朱允文缓缓起身，目光狠厉地将在场的所有官员扫过。

他走到悬挂的金川门关防图前，仔细看了片刻。

“诸位爱卿。”

朱允文忽然笑了，笑意未达眼底，便咬着牙道：“可知朕为何选在此地议事？”

城楼内落针可闻，工部尚书严震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刑部尚书郑赐的嘴唇微微发抖，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而一旁角落里的廖镛，却是注意到，左军都督徐增寿的右手始终按在佩剑上，十分可疑。

不由得在嘴角轻声嘟囔一句：

“这个莽夫，敢在上位面前摸索兵器……”

就在这时。

“廖镛！”朱允文突然的呼唤让廖镛浑身一震。

他几乎是蹿出来的，甲叶相撞发出哗啦一声巨响，吓得几个文官一哆嗦。

随后一个滑铲，跪在了朱允文面前！

“回陛下，臣……在！”

声音雄浑干脆，看着一脸认真的廖镛，朱允文满意地点点头：

“自今日起，你掌锦衣卫事，升指挥使。”

“啊？！”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廖镛呆立当场，浓眉下的眼睛瞪得滚圆。

指挥使？正三品？他不过是个从四品的佥事，这连升三级，来得实在太过突然。

“陛下不可！”

徐增寿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铁甲撞得案几摇晃。

他大步走到殿中，抱拳行礼时故意将铁甲撞得铿锵作响：

“廖镛区区佥事何德何能位列三品？眼下燕逆围城，正该安抚人心，岂能因李景隆一人之罪，便疑神疑鬼，随意去留官员。”

“徐都督！”

朱允文轻声打断，声音却冷得像冰：

“你甲胄在身，来朕驾前也不卸刀，还见朕不跪，你是觉得朕的刀，斩不了你徐家人？”

徐增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殿内温度仿佛骤降，几个站在他附近的大臣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工部尚书严震直急忙打圆场：

“陛下，廖大人虽忠勇，但骤升高位恐惹非议啊！何况眼下叛军大兵压境，此刻随意调任，恐有不妥！”

“有何不妥？”

“锦衣卫指挥使空缺日久，而今守城在即恶战当前，朕临危拔擢，乃是再三思量做出的裁决！”

“何人再敢妄言，拉出去割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