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轿惊梦

第一章红轿惊梦

沈南星是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晃醒的。

后脑勺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身下摇晃的触感让她恍惚间以为还在救护车上。直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真实的痛感才让她确信——自己正攥着一块绣工精致的红盖头,坐在一顶摇摇晃晃的大红轿子里。

“新娘子可算醒了!”轿帘突然被掀开,一张涂着厚重铅粉的老脸探了进来,皱纹里卡着的脂粉簌簌往下掉,“花轿都到顾府门口了,您要是再晕着,老身就只能把您扛进去了。”

南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刺鼻的脂粉味混合着轿内熏香的甜腻,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白皙的手指上涂着鲜红的蔻丹,腕间一对沉甸甸的金镯随着轿子的晃动叮当作响。

这不是她的手,至少,不是那个在手术台上救死扶伤的沈医生的手。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日前,她还是21世纪最年轻的外科主任,一场突如其来的手术室意外让她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就成了大晟朝商贾沈家不受宠的嫡女。今早那碗加了料的合卺酒下肚,原主残存的意识终于彻底消散。

轿子猛地一顿,南星条件反射地摸向白大褂口袋——空的。这才想起今晨被继母派来的婆子们裹进层层嫁衣时,她偷偷将陪嫁的银簪熔了,让贴身丫鬟春桃找了铁匠,连夜打造了一套简易银针。

“请新娘下轿——”

南星咬牙扯开繁复的嫁衣内衬,正红缂丝外衫下是月白色的中衣,暗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松了口气。十二根长短不一的银针整齐地别在牛皮夹层里,针尖在透过轿帘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她穿越后唯一的慰藉。昨日试验时她惊喜地发现,这具身体竟完美复刻了她苦练十年的针灸手感。

轿帘被猛地掀开,盛夏的阳光劈头盖脸地浇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眼前,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淡青色的血管在薄皮下蜿蜒,像上好的白瓷上描了青花。

“娘子当心门槛。”

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却刻意掺着三分气若游丝。南星差点笑出声——这位“病弱”夫君的演技,搁现代能吊打一众小鲜肉。瞧那刻意发抖的指尖,多一分则假,少一分则虚,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表演。

她故意把全身重量压上去,那只手果然纹丝不动。指腹下的触感温凉如玉,虎口处却有层薄茧,像是常年握剑又刻意磨平的痕迹。

“夫君~”南星掐着嗓子娇声唤道,指尖“不经意”地搭上他的腕脉。盖头下,她的唇角微微扬起——这心率平稳得能去跑马拉松,哪像传闻中活不过弱冠的病秧子?

喜乐声中,那只手突然收紧。天旋地转间,她整个人被打横抱起。盖头滑落的刹那,她看见男人线条完美的下颌,和领口若隐若现的一截锁骨——苍白的皮肤上竟有道新鲜结痂的剑伤,被大婚的朱红交领半掩着,像雪地里落了一瓣梅。

“娘子莫怕。”顾临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他今日束了顶嵌玉银冠,几缕散发垂在额前,衬得眉目如墨染就。喜袍宽大的袖摆被风拂起,露出腰间蹀躞带上悬着的羊脂玉佩——玉上夜枭图腾的眼里,正含着一点猩红,像是浸了血。

南星趁机用银针挑开他后领。中衣领缘处露出半截绢布,渗出的药渍分明是治疗刀伤的金疮药。这演技,没十年功底练不出来。

喜堂上红烛高烧,鎏金香炉里飘出缕缕青烟。南星从盖头缝隙间紧盯那双锦靴。墨底靴面绣着银线云纹,此刻却沾着几点深褐——以她法医经验,绝对是8小时内的喷溅型血迹。

“一拜天地——”

南星假装腿软向前扑去,右手精准按在顾临渊脊椎上。第七节胸椎轻微错位,典型的长期伪装驼背后遗症。喜袍下的肌肉紧绷如弓弦,隔着层层衣料都能感受到惊人的爆发力。

“二拜高堂——”

她借着转身的动作,指尖滑入他袖袋,触到几粒硬物。偷偷瞥了一眼——是血竭丸!江湖人常用的内伤药,但配方明显改良过,加了味只有22世纪才用的凝血因子。

夫妻对拜时,顾临渊的咳嗽突然变得货真价实。南星敏锐地注意到他指甲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真中毒了?

不等她细想,盖头突然被秤杆挑起。烛光里,她对上一双清冷如墨玉的眼睛。那双眼生得极好看,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风流多情的轮廓,却因过分纯粹的黑而显得格外冷冽。此刻因着“病气”,眼周还泛着薄红,倒显出几分诡异的艳色。

“娘子...”顾临渊刚开口就“哇”地吐出口“血”,素白帕子上的猩红刺得南星眼角抽搐。茜草汁调得太稀,这届反派不行啊。

合卺酒端到跟前,南星突然抢过鎏金酒杯一饮而尽。在众人惊呼声中,她拽着顾临渊的朱红交领拉近距离,压低的嗓音里带着狠劲:“装病好玩吗?血竭丸里加凝血因子,你当这是实验室呢?”

满意地看着对方瞳孔地震,她继续道:“要我配合也行,洞房后我要间药房。”

顾临渊的咳嗽卡在喉咙里。眼前这双杏眼亮得惊人,哪有半点沈家大小姐怯懦的模样?更可怕的是她竟认得凝血因子——这词他只在药王谷禁书里见过。

“成交。”他作势要倒,被南星一把扶住。两只手在宽袖遮掩下飞快过招,一个要探脉门,一个要扣命穴,最后竟成了十指相扣的恩爱模样。

喜婆感动得直抹眼泪:“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洞房门刚关上,南星就一把扯下足有七八斤重的凤冠。十二根银针在烛光下排开,她踢了踢瘫在喜床上的“病弱”夫君:“脱衣服,扎针解毒,别装死。”

顾临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确实中了毒,但脉象隐蔽,连太医院院首都诊不出...

“看什么看?”南星翻了个白眼,“你瞳孔收缩频率异常,呼吸间隔比常人长0.3秒,典型的神经毒素反应。”银针精准刺入他风池穴,“再拖两个时辰,这身好演技就真成病秧子了。”

针尾轻颤间,顾临渊突然扣住她手腕:“沈小姐昨日还因绣花扎手哭半天...”拇指摩挲着她虎口的茧,“这拿针的姿势,没二十年功夫练不出来。”

南星心头一跳。失策了,原主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咚!”

窗外突然传来异响。顾临渊瞬间变回奄奄一息的模样,南星则抄起银针甩向声源——“铮”的一声,针尖钉住只肥硕老鼠,尾巴上还绑着信筒。

“你们古代人...”南星嘴角抽搐,“传密信都用这么有味的快递?”

顾临渊拆信的手突然顿住,烛光下,信纸角落画着个火焰纹——与南星嫁妆里那对玉佩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娘子...”他忽然贴近,温凉的唇几乎擦过她耳尖,“你究竟是谁?”

南星正要回答,院外突然传来尖叫。她条件反射抓起针包想冲出去,没成想身后“病弱”的夫君轻轻一跃上了房梁。月光照亮他袖中滑出的玄铁令,夜枭图腾正对着她远去的背影,振翅欲飞。

南星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霸占整个宽大的喜床,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感觉脖子痒痒的,伸手去挠,却被一只骨节分明是大手制止。

“娘子,还有事情没办呢……”

晨光微熹时,南星站在铜镜前,扶着酸疼的腰肢,看着里面陌生的容颜。二十一世纪最杰出的外科医生,如今成了大晟朝顾家的冲喜新娘,竟然一阵恍惚。

镜中突然多出个人影——顾临渊正在她身后“虚弱”地系衣带,手指灵活地打出个水手结。

“娘子...”他递来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该喝药了。”

南星闻了闻,突然笑了。这哪是什么汤药,分明是提神醒脑的改良版咖啡——黄芩代替咖啡因,陈皮模拟酸度,还加了养胃的茯苓。

“行啊顾公子。“她一饮而尽,“这么短时间连我喜好都查到了?”

顾临渊笑而不语,袖中滑落的手术刀在晨光中闪着寒芒。

“昨晚娘子掉的!”

“算你识相!”南星白了他一眼,把手术刀收入袖子中。

院外突然传来丫鬟惊叫:“少夫人不好啦!厨娘切到手血流不止!”

南星抄起针包就要往外冲,“病弱”的夫君却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轻轻一跃上了房梁,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