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天色未明。晨风裹着寒意,自山峦间蜿蜒而下,仿佛一位无声的旅者,掠过枝头,仅存的几片枯叶在风中轻颤,簌簌作响,如低语般诉说着秋意渐深。淡淡的雾气从山巅悄然泻下,宛如一匹自天而降的白练,缠绕于树梢与屋檐之间,将整片天地笼罩在一层朦胧的薄纱之中。山林幽寂,村舍静默,田垄亦沉入梦境般的灰白中,一切都显得遥远而宁静。
此时尚未有人烟,炊烟未起,鸡犬未鸣。整个小村仍沉睡在夜色与寒气交织的怀抱中,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片被遗忘的角落。弯曲的小径穿村而过,青石板上覆着一层湿润的夜露,薄滑如霜,踩之生寒。偶尔自林中传来几声不知名鸟雀振翅的动静,细微却分外清晰,在这死寂的清晨里,仿佛一滴落入镜面的水珠,激起层层涟漪。
忽而,一串清晰的脚步声自村外传来,节奏平稳却突兀,“哒哒”踏响在石板路上,如同敲打着沉睡世界的晨钟,惊扰了这片与世隔绝的宁静。那声音不急不缓,却像是携着风雪而来,一步一步,拉近了人与村落的距离,也拉近了某种未知的命运。
随着天色渐亮,村中终于渐渐有了动静。远处一户人家的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年迈的村妇披着粗布褂子,怀里揣着一篮干柴,打着呵欠,朝着院中小狗挥了挥手:“小黄,别乱叫,还早呢……”院子里那条土狗懒懒地蜷着身子,闻声只晃了晃尾巴,又缩回窝里。
巷子另一头,几位妇人已在门前小井旁排起了队,捧着瓦罐低声交谈。有的谈论昨夜哪家的野鸡又闯了菜园,有的感叹秋霜渐重,蔬菜怕是熬不过下月。偶尔有孩子睡眼惺忪地探出门来,蹑手蹑脚绕到母亲身旁,嘴里含糊地喊着“娘——”惹得大人们会心一笑。
此时,村头老榆树下,几位年长的汉子拎着锄头聚在一起,有人咳嗽几声,提议今日一同去南坡收割迟稻。旁边的老村长捻着胡须,慢条斯理地说:“今年稻子结得实,等会儿叫青山他娘家孩子一块儿来帮手。”话音刚落,有年轻小伙已扛着箩筐蹿了出来,朝众人招手:“我来我来!昨儿下山采的野蘑菇,等我回来分你们尝鲜!”
村庄渐渐苏醒,炊烟也在这时悄然升起。屋内传来锅铲碰撞的清脆声,隐约可闻粗犷的吆喝与孩子的嬉闹,笑声在晨雾与寒意间回荡,驱散了夜色的余凉。就连那枯叶也在阳光即将破晓时,轻轻旋落在村口水井旁,与泥土、露水、温热的人气混成了一幅鲜活的画卷。
然而今日清晨的风,似乎吹得格外急促。那寒意,不仅沁入骨髓,更仿佛裹挟着一种隐隐的不安,预示着平静之下潜藏的涌动。它不再只是季节更替的信使,更像是某种突如其来的先兆。
就在此刻,远处林间一只乌鸦腾空而起,扑翅之声划破寂静,啼声凄厉如裂帛,令山林回响,惊起宿鸟无数。乌影掠空,宛如不祥的预兆自天而落,也正是在这一刹那,那名为“江湖”的风,悄然间,吹入了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
村中,早起的村妇正在院中劈柴,听得乌鸦凄鸣,动作微微一顿。她抬眼望向山林,眉头微蹙,低声嘀咕了一句:“这天儿怪得很,乌鸦大清早叫得吓人,也不知是谁家要走远路……”身旁的小女儿正往炉灶里添柴,闻言眨眨眼,悄悄抓住娘亲的衣角:“娘,你说爹今天去山里能顺利不?”
“别胡思乱想,你爹向来稳当。”妇人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勉强挤出一丝笑。
不远处,两个孩子已经在窄巷里追逐打闹,手里挥着用稻草扎成的“木剑”,学着大侠模样比划。一旁年迈的老汉坐在门槛上,看着孩子们闹腾,嘴里咂摸着旱烟杆,呵呵笑道:“小青儿、二宝,你们又打架啦?可别摔了,等会儿大青舟哥回来看见,还不得笑话你们。”
“我们才不怕青舟哥!”小青儿扯着嗓子叫唤,气势倒像模像样,却在转角撞见提水归来的林青舟时,瞬间噤了声。
林青舟提着刚从溪边打回来的水,一步步沿着碎石小径返回。他的步子不急,神情放松,还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初冬的山风拂过脸颊,透着一丝凉意,但他的心情却是安宁的。见几个孩子瞪大了眼围观,他故意把水桶晃得“哗啦啦”响,逗得小家伙们咧嘴偷笑,胆大的还偷偷模仿着他的步伐学着走路。
“青舟哥,你会不会打大老虎?”二宝突然问。
“哈哈,大老虎可比你们调皮多了,先让你娘把你收拾好吧!”林青舟笑着答,一边把水桶放在井台旁,顺手从怀里掏出两枚山核桃递给孩子们,“昨天采的,拿去分了吃,可别抢。”
老汉也乐了,眯着眼夸道:“还是青舟懂事,小时候就是个好孩子。”
门口的妇人见状,笑着喊:“青舟,累了吧?等下进屋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可别着了凉。昨儿还说要带你家那口玉米饼来换咱的南瓜呢,可别忘了啊!”
林青舟回以一笑,拱拱手道:“婶子放心,咱说话算数!”
远处,一缕缕炊烟升起,村庄在清晨的风中缓缓苏醒。孩童的笑闹、大人们的寒暄、老人的叮嘱,都在这“江湖之风”尚未彻底席卷的时刻,织成一幅温暖的画卷。而谁也未曾料到,这平静的山村将被命运的风暴轻轻触动,掀开波澜。
他住在村西头,背靠青崖,门前是一条细流潺潺,屋旁种着几株老梅。竹篱笆围出一个小院,简陋却温暖。这处茅屋,是他流落至此后一锄一瓦亲手搭建而成,已有多年岁月,成了他远离尘世的归处。
院落内,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在竹篱间跳跃,晨光透过梅枝斑驳洒落。屋里隐约传来灶火燃烧的轻响,青舟还想着中午要不要炖一锅野菇鸡汤,若添些山姜,香气必更足。刚要提水入屋,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远处山道深处,一阵沉重、急促的铁蹄声正由远而近,踏碎晨雾,卷起一股森寒之气。那节奏凌厉如鼓,仿佛战场中战马齐奔,声震山林。
村子里本来还有几个妇人在河边洗衣,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惊得抬头张望。小孩子们搂着衣角,眼里浮现出些许恐慌。田头劳作的汉子也停下手里的活,互相看了一眼,有人低声嘀咕:“谁家来客走得这么急?这阵仗不寻常啊……”
紧接着,一群树梢乌鸦“嘎”地惊飞,羽翅如黑云腾起,搅乱清晨的寂静。远山回音滚滚,仿佛也在预示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危险逼近。
林青舟眉头一皱,转身望去,却见一道瘦弱的身影从村口的雾中踉跄奔来。
是老村长。
他拄着的那根竹杖已不知丢去了哪里,满身泥水,布衣湿透贴在瘦骨嶙峋的身上,如被雨淋。他脚下踉跄几欲跌倒,草鞋早已断裂,脚掌沾满了山石划痕与血迹。那张满是沟壑的脸此刻苍白如纸,眼神惊惶,嘴唇哆嗦着,却拼命奔来。
“青舟!快——快躲起来!”
他一把攥住林青舟的手臂,手指冰冷如铁,瘦骨嶙峋,仿佛浸满了恐惧的寒意。他的声音破碎干哑,几乎带着哭腔:“他们……他们是冲你来的!”
林青舟一怔,心头骤然一紧,低低重复了一句,仿佛还有些未回过神:“找我?谁?”
院子外,村民已纷纷聚拢过来,有妇人惊呼:“村长怎么成这样了?”有老人快步上前,伸手要搀扶。小孩们吓得退到母亲身后,只露出惊恐的大眼。
老村长艰难喘息,抬头四顾一圈,强忍着惊惶压低声音催促:“别问了!青舟,快,往后山去!马蹄还远,来得及——别让他们看见你!快走!”
林青舟此刻已感受到老村长攥着自己手臂的那股绝望与焦急。他深吸一口气,刚要答应,忽听山道尽头传来一声短促的喝令,带着冷冽的煞气:“前面的村子,给我搜!”
铁蹄声更近了,仿佛死亡的风暴即将席卷这片宁静的土地。林青舟目光一凝,身旁老村长的身躯却已微微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院中麻雀四散惊飞,晨光也仿佛骤然变得冰冷。村里的大人小孩们面面相觑,不知该逃向何方。有人怔怔问:“青舟,到底怎么了?那是谁?”
林青舟深深看了老村长一眼,心头掠过无数念头,最终只是低声道:“婶子,照看好大家。”他扶着老村长,目光如铁,已做好转身奔向后山的准备。
话音未落,那铁蹄之声已近至耳畔,仿佛重锤击鼓,直震得村道两侧的石墙都轻轻颤动。惊惶的村民在巷口探头观望,有老人抱起怀里的孙儿往屋里缩,有妇人赶紧拉着孩子躲到墙后,低声祈祷着平安无事。
“驾——!”
风声陡起,晨雾猛地被撕裂。一阵狂风卷起灰尘与落叶,三骑自雾中破势而出!
黑马嘶鸣,狂奔如电,马蹄踏碎石板,“哒哒哒”间扬起碎石尘烟。三名黑衣骑士一字排开,身形高大冷峻,黑袍猎猎,长刀横挂于腰,刀柄寒光闪动,仿佛在回应那破晓而至的杀意。
他们面容皆被黑布遮掩,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情感的眼睛。那一双双冷漠的目光横扫过村中,所到之处,村民皆屏息敛声,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恐被卷入无妄之灾。
而最前那人——双眸锐利如鹰,眼中带着掩不住的戾气与冷漠。他肩膀上赫然纹着一枚青绿色的蝎尾刺青,犹如毒针蜷伏,泛着阴冷的光泽,令人不寒而栗。他单手猛然勒马,马蹄顿地,“咴儿”一声长嘶,白气自鼻间喷涌而出,仿若怒龙咆哮,气场凌厉到极点。
他俯瞰众人,目光最终落在林青舟与老村长身上。村民们瑟缩在墙角、门后,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有那几只惊飞未远的乌鸦,盘旋在低空,啼声哀厉,如同催命的钟声。
“交出‘断剑’,可饶你一命。”
那人的声音低沉,仿佛从喉咙深处滚出,每个字都如铁钉钉入林青舟心头,带着令人心悸的冰寒杀意。他的话音一落,身后两骑立刻抽出长刀,刀锋在晨曦中泛起一缕森冷的寒光,仿佛下一刻便要将整个村落撕裂。
老村长气喘吁吁地站在林青舟身前,瘦弱的身子却如同一面破旧却坚定的墙。他颤声吼道:“这村里只有草鞋和锄头!什么断剑,你们找错地方了——”
黑袍骑士冷哼一声,眼中杀机微闪,手指一勾,身后两名随从策马逼近。有人在屋后偷偷啜泣,有的孩子被母亲紧紧捂住嘴巴,整个村子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剩马蹄声和沉重的呼吸在回响。
林青舟目光一瞬间冷了下来,心头的安宁早已被惊涛骇浪取代。他站得笔直,缓缓挡在老村长身前,第一次,体会到所谓“命运的风”正把自己和整个村庄一同推向风暴的边缘。
他没有退缩,只有攥紧的拳头、在寒风中愈发清晰的目光,还有那句低低的反问,如利刃划开迷雾:“断剑……为何要找我?”
黑衣人冷哼一声,那双鹰隼般的眼眸骤然寒厉,语气如霜刀冰刃:“拖延时间?——杀!”
命令落下,身后两名骑士几乎同时跃下马背,动作利落如鬼魅。霎那之间,刀光已在晨雾中闪现,两道寒芒挟风破空而至,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啸声,带着令人窒息的肃杀。
呼啸之声直扑耳膜,杀意仿佛凝成实质,裹挟着刀锋,直逼林青舟咽喉!
村道两侧的村民被这猝然爆发的杀机吓得魂飞魄散,有的尖叫着抱住孩子缩进屋内,有的惊慌失措地在石墙后瑟缩,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林青舟尚未来得及细想,生死之感已如惊雷骤压,呼吸仿佛凝滞,四肢在本能驱使下猛地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刀致命的锋芒!但第二道刀光贴身而至,凛冽逼人,他咬牙,顾不得许多,只能下意识地举起手中沉重的水桶,拼尽全力格挡!
“砰!!”
木桶应声炸裂,桶中清水溅作漫天雨珠,带着残破的木片一齐飞散。破碎的木片击打在泥墙与石板上,发出清脆连响,甚至有几片划过林青舟的脸颊,带出细微血痕。
两柄长刀贴着他颈侧掠过,刀锋在喉间激起森冷的气流,寒意几乎要割破肌肤。林青舟只觉一股热流冲上额头,冷汗和血混在一起流下。他心头猛地一颤,脑海空白,连惊恐都来不及细想——
若非这些年每日劈柴挑水、山野奔跑,练就一副强健体魄与反应,此刻怕是头颅早已滚落石阶之下!
“咚、咚、咚——”
他踉跄连退三步,脚下碎石飞溅,双肩一沉,后背重重撞在院墙上,尘土四起,气血翻涌,已是退无可退!
老村长嘶声惊叫:“青舟!”
巷口的孩子被母亲捂住了眼睛,妇人们脸色惨白,老汉在门后颤抖地攥紧了锄头,却不敢上前。村里一片死寂,唯有心跳与杀气轰鸣。
林青舟喘着粗气,手臂酸痛如裂,指尖微颤。他咬紧牙关,死死盯着面前持刀逼近的黑衣杀手。绝境之下,体内仿佛有某种蛰伏已久的东西在苏醒,寒风吹拂过他的发梢,却吹不灭那双逐渐变得坚定的眼睛。
他知道,今日若退,这片净土就将被彻底毁灭。而他,也将再无归处可言!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间——
他胸口悬挂的一枚墨色玉坠,骤然发出“滋”的一声低鸣,仿佛有电光自玉中游走,带起一缕幽幽黑芒!下一刻,那玉坠猛然变得滚烫无比,灼热如炙铁,死死烙在皮肤上。林青舟胸口一震,剧痛如火灼,冷汗瞬间冒出,膝盖险些跪倒于地!
“唔啊——!”
他低吼出声,牙关几乎咬碎,强行忍住那如天劫般的刺痛。
就在剧痛极致之际,一道低沉、古老、仿佛自远古天际传来的声音,悄然于识海之中轰鸣,如梦中钟声,如神明低语,如命运洪流,滚滚而下:
“——剑之所向,生死由你。”
天地骤然静寂,所有声音仿佛在这一刻被那声音吞没,连狂风、铁蹄、惊叫与哀鸣,都远去了。
林青舟浑身剧震,脑海如雷炸响。血液在瞬间沸腾,筋脉中有火雷奔涌,肌骨如铸铁灼烧。那股磅礴而陌生的力量,轰然炸裂在他体内,一重又一重,几欲撕裂魂魄,却也将生死置于一线之间!
“咔……咔咔!!”
地面轰然颤抖,脚下青石板开始龟裂,裂纹如蛛网般蜿蜒扩散,泥墙微微晃动,尘土滚滚。
村民们被这异象吓得惊叫出声,连黑衣杀手都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眼中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骇然!
就在这天地动荡的瞬间,一柄古拙断剑自那滚烫的墨色玉坠中,仿若从虚无中慢慢浮现。它锈迹斑斑,仿佛历经千劫万难,断裂处依旧锋锐如新。剑身仅剩三尺,斑驳厚重,却散发着逼人的寒光!剑锋上,一道道古老金色符纹随光流转,犹如金龙苏醒,灵动游走,气息神秘莫测。
就在断剑出鞘的刹那,四周雾气猛然倒卷,以断剑为心,气流剧烈旋转,卷起一方小小的气浪漩涡。空气中隐隐传来一声如兽低吼,剑意奔涌如海啸山崩,浩浩荡荡,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那不属于尘世的剑气仿佛是沉睡千年的凶兽,于此刻睁开双目。
所有黑衣杀手齐齐色变,连站在最前的鹰隼男子也心头狂跳,手中的刀柄被死死攥紧,指节泛白,竟有一丝本能的战栗。
连村里的老人都呆住了,妇女们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孩子们则瞪大了双眼,完全忘了哭泣。
整个村庄、整片天地,皆因这一柄断剑的苏醒,而骤然变色。
风停、云涌,寒意与杀机都被这冲天的剑意撕得粉碎。
林青舟满身冷汗,目光却渐渐清明,手指在剑柄处微微颤抖。
他怔然伫立,双眼死死盯着那柄断剑,只觉天地间只剩下他与剑。耳畔仿佛传来低语,那声音清晰又遥远,在他血液深处激荡,如同一位失散多年的旧友,唤他归位——
“来——”
命运在冥冥中牵引,他几乎失去自我,只凭本能缓缓伸出右手。指尖触及剑柄刹那——
轰!!!
一股狂暴而原始的力量如洪水猛兽般闯入体内。林青舟身体剧烈震颤,脚下青石板瞬间“喀喀”碎裂,石屑飞扬。他的衣袍无风自鼓,黑发根根倒立、狂舞如烈焰!
“啊——!!!”
他怒吼一声,那声音撕裂长空,带着劫后余生与本能的呐喊。眼中光芒大盛,深邃如寒潭,却又炽烈如雷电闪耀!身周气流翻涌炸裂,天地色变,天地元气以他为心狂暴汇聚,雾气、尘埃、落叶,尽皆倒卷而起!
就在这一刻,断剑在他手中发出一声凄厉长鸣,剑音如虎啸山林,鹰啼九天,震得四野云雾翻滚,惊鸟四散,连马背上的黑衣人都一阵踉跄,脸色惊变,险些被马甩下!
“这——这是什么……”
杀手首领脸上终于浮现一抹骇然。
村中老小俱被这一幕震住。老人手里的烟杆掉落在地,孩童张大嘴巴,妇人不敢置信地捂住嘴,有人下意识跪倒在地,仿佛目睹神明下凡。
林青舟仰头怒吼,剑意如山洪暴发,轰然炸裂开来!断剑在手,寒光如雪绽放,一寸寸沿着剑锋流转至臂膀,似有火焰在他血脉中奔腾咆哮。锈迹斑驳的剑刃,此刻却仿佛新月重铸,锋芒毕现,寒意森然,连空气都被切割得嗡然作响!
天地、山村、众生,皆在这剑鸣之下颤栗!
林青舟此刻,宛如与剑融为一体,气势直逼九天之巅。命运的风暴,在这一刻彻底席卷而起!
下一瞬,他猛然纵身而起,足下青石寸寸炸裂,尘土翻涌!身影如离弦之箭,携着山崩海啸之势直冲而出,断剑横扫——
“唰!!”
天地忽暗,狂风倒卷!
随剑势轰然劈出,一道十丈长的剑芒横空斩落,剑光仿佛撕裂苍穹,雷霆闪耀,浩浩荡荡,如天外流星陨落!剑啸轰鸣,回荡在山林之间,连远山群鸟都惊得四散而飞!
“什么?!”
黑衣首领瞳孔骤缩,惊骇欲绝,怒吼中双掌狂推,掌劲罡风激荡,凝成一道气墙壁障,想要抵挡!但在那剑芒面前,所有抵抗都脆弱得如同纸糊!
——“轰!!”
罡劲一瞬崩碎,剑气如惊涛拍岸,裹挟着不可抗拒的毁灭力量,瞬间将黑衣首领吞噬!狂风卷叶,飞沙走石,血光乍现!
“啊——!!”
他如破布般倒飞出去,撞穿后方一株老枯树,树干轰然折断碎裂,木屑与鲜血齐飞,凄厉的眼神凝固在半空,生命气息顷刻消散!
村中众人目睹此幕,惊骇得几乎连喊叫都忘了。老人跌坐在地,妇女紧紧抱着孩子,孩子们泪眼呆滞,连哭声都凝在喉咙。
余下两名黑衣杀手面无人色,魂飞魄散,眼中满是绝望与恐惧。有人甚至脚下发软,几乎跪地,拔身便欲逃!
可林青舟眼中寒光一闪,身影未动,左足猛地一踏——
“轰!!”
大地如遭重击,泥土石块崩飞,一圈裂痕自他脚下如龙啸般暴扩开去,整个村道都在微微震颤!
“走得了吗?”
林青舟低语如寒刃,话音落地,断剑疾旋,横扫而出!
“啸——!”
剑意如轮,光华如月,一道半圆剑气于空中疾速旋转,犹如新月坠落,划出耀目的光痕,斩破晨雾!
“唔啊——!”
两声惨叫尚未出口,剑气已如裂空流光,瞬间掠过,两名刺客拦腰断成两截,鲜血与残肢在空中炸裂,化作漫天血雾,碎肢如秋叶零落,哀嚎随风而逝,只余血色余音,在晨雾与残阳下消散无痕。
十息未满,三名杀手俱毙命当场,血洒村道,余威未歇!
整座村庄静得落针可闻,连山间鸟雀都噤声匿迹。断剑寒光尚未散去,残雾中只余林青舟独立当场,满身鲜血与剑意交织,衣袂翻飞,眸光如霜,气息如雷。
晨雾在残风中缓缓消散,血腥气与湿泥混杂,沿着石板小径蜿蜒流淌,悄然染红了村落的清晨。
林青舟独立于崖前,身形挺拔如剑。黑发随风扬起,衣袍猎猎,宛如风暴中高悬的战旗。他低头凝视着手中的断剑——那剑身依旧残缺,却在指尖微微震鸣,仿佛正回应着主人的觉醒与血脉的共振。
晨光初照,斑驳光影落在他的眉眼,映出一抹难掩的冷峻。眸中剑光流转,寒意深深,整个人在破晓微光下投下长长的身影,仿佛自混沌与劫火中走出的古神。
风动,剑鸣未绝,杀机犹存。命运的齿轮无声转动,天地间的气息都仿佛随之一紧。
老村长跌坐在血泥中,满脸呆滞,双目怔怔望着林青舟那背影,杀气未消,风骨犹存。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仿佛从遥远梦中传来:“青舟……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青舟却未作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这柄自泥土中苏醒的断剑,指尖仍在颤抖。脑海中,一道道记忆的碎片在剑意撕裂下悄然浮现——
熊熊火光映红夜空,山庄残垣断壁,黑夜中惨叫回荡。模糊的身影挣扎奔逃,一个女子在血泊中将那枚墨色玉坠紧紧塞进婴儿怀里。
隐约间,他仿佛听到女人颤抖而哀伤的呢喃:“保住这剑……不要让他们找到你……”
他眉头紧锁,胸口微微起伏,低声自语:“这剑……又是谁留下的?”
脚下的大地,仿佛仍在低低震动,余威未绝,空气中剑意缭绕,尚未散去。远处村民在死寂中逐渐回神,却无人敢上前,只能远远地、惶恐地望着他。有人轻声祈祷,有人惧怕后退,有孩童呆呆地看着这位熟悉又陌生的“青舟哥哥”。
他缓缓抬头,望向残破的村庄与东方渐亮的天光,内心却空白一片。
“我是谁……我也想知道。”
风继续吹散雾气,血染山村,命运的棋盘悄然翻覆。
曾以为可以平静一生的林青舟,终在这个清晨,被江湖风暴卷入棋局。而那柄断剑的觉醒,不过是万劫序章的开端。
天地之间,只余剑鸣不散,命运悄然启幕。
——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