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飞羽表哥

污言秽语伴随着刺耳的哄笑,像冰冷的毒雨,穿透层层雷电,无情地泼入谷底。

李牧野残破的耳膜捕捉到了这些声音。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上。

那刻骨的悔恨,如同毒藤,瞬间缠绕勒紧了他早已破碎不堪的心肺,几乎让他窒息。

悔!恨!

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蠢!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幼稚!

就在几天前,他还是那个在玉水河边无忧无虑的少年。

清澈的河水涤荡着夏日的暑气,他和同村的陈三牛比潜水。

河底淤泥冰凉柔软,脚趾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圆润的东西。

他摸索着,把它从淤泥里抠了出来,是那枚流转着七彩霞光的珠子。

它静静地躺在掌心,温润的光芒映亮了河底幽暗的水草,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安适感瞬间流遍全身。

紧接着,他又在不远处的河床石缝里,发现了一根沉甸甸、入手温凉的莹绿木棒。

它毫不起眼,像被河水冲刷了千万年的老树根,却异常坚硬。

当时只觉得这“木棒”用来打水漂定是极好的,沉,稳,能飞很远。

两件从河底捞起的“宝贝”,让他兴奋不已。尤其是那珠子,霞光流转,一看就不是凡物。

少年心性,得了好东西,最想分享炫耀的人是谁?

是表哥,齐飞羽!

那个出身青郡齐氏(虽是庶子之子)、见多识广、举止温文尔雅、待他向来“亲厚”的表哥!

李牧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揣着满心的欢喜和一丝隐秘的骄傲,一路小跑着冲进了齐府,献宝似的将这两样东西捧到了齐飞羽面前。

“表哥,表哥!你看我在玉水河里摸到了什么!”

他记得当时齐飞羽接过珠子和木棒时,眼神瞬间亮得惊人。尤其是当手指触摸到那根莹绿木棒时,表哥的呼吸猛地一窒,连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那眼神,李牧野从未见过,像饿狼发现了鲜肉,像守财奴看到了金山,充满了毫不掩饰攫取的贪婪!

“牧野……”齐飞羽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激动,显得异常沙哑,“这…这木棒…你从何处得来?”

“就在玉水河底,一个石缝里卡着。”李牧野不疑有他,如实回答。

“玉水河…石缝…”齐飞羽喃喃自语,眼神锐利如刀,反复审视着手中的木棒,手指在它那看似粗糙实则蕴含着奇异纹理和温润质感的表面上摩挲着,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表哥,这棒子…有什么特别吗?”李牧野好奇地问。他也喜欢这木棒沉甸甸、冰凉又温润的奇特手感。

“特别?”齐飞羽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堆起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刚才那骇人的贪婪仿佛从未出现过。

“没什么特别,就是看着有些年头了,质地挺奇特。牧野,这棒子表哥很喜欢,不如…让给表哥把玩几日?表哥用新得的青郡狼毫笔跟你换,如何?”他语气温和,带着循循善诱。

李牧野虽然年纪小,但从小跟着母亲在人情冷暖中挣扎求生,心思远比同龄人敏感。

表哥那一闪而逝的贪婪眼神和此刻过分热情的“商量”,让他心里本能地升起一股强烈的戒备。

他立刻摇头,伸手就要去拿回木棒:“表哥,这笔太贵重了,我不要。我就喜欢这棒子,打水漂可顺手了!”

齐飞羽的手却下意识地往回一缩,避开了李牧野的手。

笑容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更加温和:“牧野,你看你,表哥还能贪图你的东西不成?这样,再加一方上好的端砚!这可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宝贝!”

“不要!”李牧野的倔脾气也上来了。

一把抢回木棒。

这木棒少年打心眼里喜欢,感觉握着它就特别安心踏实。

“表哥,我就喜欢这个!你还给我!”他语气坚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

齐飞羽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

温和的面具碎裂,露出一丝不耐烦的阴鸷。

他盯着李牧野,眼神渐渐冷了下来:“牧野,别不识好歹。这破木头棒子,留在你手里也是暴殄天物。表哥看上它,是你的造化。”

“这是我的!”李牧野被那冰冷的眼神刺得心头发寒,但一股倔强之气顶了上来。

少年梗着脖子,半步不退。

“好!好得很!”齐飞羽怒极反笑,猛地将桌上的玉佩狠狠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给脸不要脸!来人!”

房门被推开,几个膀大腰圆的齐府家丁应声而入,堵住了门口。

“给我拿下他!”齐飞羽指着李牧野,声音冰冷刺骨。

李牧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明白了,表哥根本不是在商量,而是从一开始就存了强抢的心思!

他猛地将七彩珠子塞进怀里,双手死死攥紧那根莹绿木棒,如同攥住了自己最后的希望和尊严。

接下来的追逐,成了他此生最绝望的噩梦。

齐府建在青龙峰山脚,地势偏僻,高墙深院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齐飞羽显然早有预谋,一声令下,整个齐府的家丁护院如同嗅到血腥的猎犬,从四面八方涌出,对他展开了围追堵截。

他像一只被围猎的幼鹿,在深宅大院、假山回廊间亡命奔逃。

身后是凶狠的呼喝声、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棍棒带着风声擦过他的耳畔,砸在身边的廊柱上,木屑纷飞。

他仗着身材瘦小灵活,以及对齐府一些偏僻角落的熟悉(母亲带他来探望姨母时,曾出来溜达过),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抓来的大手和挥来的棍棒。

汗水浸透了衣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但怀里的珠子和手中的木棒,却传来一丝丝奇异的、微弱的暖意和力量,支撑着他,让他没有彻底崩溃。

他记不清自己撞翻了多少盆景,打碎了多少器皿,只知道必须逃出去!逃出这座吃人的府邸!

终于,他看到了那扇沉重的、通往府外的侧门!希望如同黑暗中的星火陡然亮起!他用尽全身力气撞开虚掩的门,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出了齐府那令人窒息的牢笼!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