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路上的对话和苏言的内心活动:江雪兰一路狂奔而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急促声响与她狂乱的心跳同频。她的目光死死锁在躺在冰冷地面上的人影上,那刺目的身影揪紧了她的心。焦急与心疼如同实质,几乎要从她的眼中满溢出来。
苏言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靠近,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江雪兰因奔跑和担忧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盛满惊惧与怜惜的眼睛。是她……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错愕,有微弱的安心,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总是在他最狼狈、最孤独的时刻,出现的是这个他曾以为早已淡出生命的人?
“苏言!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江雪兰几乎是扑跪在他身边,气喘吁吁,双手下意识地想去触碰检查他的伤势,却又因害怕造成二次伤害而停在半空,只能紧紧地、颤抖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苏言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苦笑,声音带着坠落后的沙哑和脱力感:“雪兰……呵,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我…还好,死不了……只是这里,”他艰难地抬手,指尖颤抖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很乱……空了……”
江雪兰看着苏言苍白痛苦的脸,心如刀绞。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和力量传递过去:“我听说了李秋燕最近的状态,非常不对,今天感觉心神不宁,直觉告诉我一定要来这里看看你!苏言,别再一个人硬撑着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怎么能……”她的声音因愤怒和后怕而哽住了片刻。
苏言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复又睁开,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用着一种近乎空洞的语气,将李秋燕如何被蒙蔽、如何怨恨自己,邓浩的“死亡”真相和他如何利用李秋燕进行报复,以及自己最终被推下的过程,平静地叙述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和冰渣。
江雪兰的眉头越皱越紧,眼中燃起熊熊怒火:“邓浩这个伪君子!这个卑鄙小人!他怎么能如此恶毒地利用她的感情!苏言,你一直都……一直在默默守护着所有人,承受着最深的误解和伤害……却被他这样设计!李秋燕她……”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对李秋燕的怨怼,声音里带着沉痛,“她太傻了,被虚假的爱情彻底蒙蔽了心智和眼睛,连最基本的判断和对你的信任都失去了……”
苏言的眼神一片死寂的灰败:“是啊……秋燕……早就被他编制的幻梦牢牢捆住了。她听不进任何关于邓浩的真相,更听不进我的话……我的话对她来说就是毒药,是谎言……”
“苏言,”江雪兰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温柔,却又无比坚定,她凝视着他失焦的双眼,仿佛要将他从绝望的深渊里拽回来,“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很心疼你。从大学那个时候起……”
江雪兰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那个阳光炽热的体育课。她的体力不支,嘴唇发白,眼前阵阵发黑。就在她几乎支撑不住时,一个身影逆光跑来,毫不犹豫地将几盒糖果塞进她手里,气喘吁吁却温柔地催促她快吃下。
是苏言。
她看着他脸上毫不作伪的焦急关切,看着他因为奔跑而剧烈起伏的胸膛,那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在她心底悄然破土。那个在喧嚣人群中,因她一点点不适而毫不犹豫狂奔去买糖的身影,从此在她心里扎下了根。
只可惜,那时的他,目光追逐的是那个明艳的李秋燕。于是,江雪兰选择默默将这份心意藏起,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只在必要的时刻给予他支持与关切。
后来……命运弄人。带着一份明知无望的爱恋和对未来的茫然,江雪兰选择了出国留学。再后来,她辗转得知那个她曾经以为苏言深爱的人(李秋燕)爱上的邓浩。这像是一个讽刺的句点。她花了很长时间舔舐伤口,将所有的失落都转化为动力,更加努力地提升自己。她告诉自己:等我变得足够好,好到足以站在他面前而不自卑,或许我就有勇气告诉他了。
“我爱的人,”江雪兰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然清晰,“他那时心里没有我,只有别人。我离开,是为了让自己成长,也是为了有一天,能以一种更强大的姿态回来……回到你身边。苏言,这么多年过去,我才真正明白和确信,我对你的感情,从未改变,反而在沉淀中愈发清晰。”
江雪兰握紧他的手,仿佛要将这份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心意完全传递过去:“苏言,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我的心意,就没有改变过。这次回来,我不想再犹豫,更不想再错过你了。”
苏言彻底愣住了。惊讶、困惑、难以置信,最后化作一股汹涌的热流冲刷着他冰冷的心房。江雪兰……她竟然……他从未想过,在那段懵懂的青葱岁月里,竟有这样一份深沉的关切与爱恋在身旁默默守护。她的告白,像在无边黑暗中点燃的一簇篝火,既温暖又耀眼,刺得他眼睛发酸。
他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了江雪兰的手,仿佛握住的是溺水时的浮木。“雪兰……”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哽咽,“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事,从来不知道。这些年……我……我的世界很混乱,我的心也很乱……过去压在心头的东西太重了。现在……听到你的话,我的心就像被泡在温热的泉水里……很暖,很感动……但也……也很迷茫……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去……接受,或者说……回应这份珍贵的感情?现在的我,甚至不敢确定我是否还值得……”
江雪兰感受到他回握的力量,也看到他眼中的挣扎与迷茫,反而露出了一个异常包容和温暖的笑容,如同雨后初霁的阳光:“没关系,苏言。真的没关系。我知道你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清理过去的创伤,需要时间重新认识自己,也需要时间,真正地……学会相信爱值得被拥有。我不强求你现在就给我回应。我会在你身边,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你把心整理好,等你真正从过去的泥沼里走出来,等你……愿意给自己、也给我一个机会。”
“我们得马上去医院仔细检查!”江雪兰看着苏言苍白的脸,语气不容置疑地重申,并试图扶他起身。她叫来了救护车(或打车),一路上,苏言靠着江雪兰的肩膀,身体的疼痛似乎被某种奇异的暖意驱散了不少。窗外的霓虹流光掠过,映照着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
苏言的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以及对江雪兰那深沉如海的心意所带来的震撼与感激。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更多往事,那个体育课上的身影,那个沉默却总是及时出现的学姐。
犹豫了一下,苏言还是轻声问出了口:“学姐……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出国留学?”
江雪兰没有立刻回答,过了片刻,才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平静说:“因为那时……我爱着的那个人,他喜欢上了别人。我知道我们不可能了。与其留下徒增痛苦,不如离开,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换个环境,学点新东西,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些,也许……回来时就能有勇气面对一切,或者真正放下了。”她侧头看了看靠在她肩头的苏言,眼神深邃。
苏言沉默着,内心却早已明白。江雪兰最后那句“或者真正放下了”,其实并未成立。她用“变强”替换了“放下”,她用“面对”包裹的是“告白”。原来,她那场声势浩大的“逃离”和“成长”,最终指向的灯塔,依然是他。
当苏言下意识地问出“你心里……是谁啊?”时,话音未落他就后悔了。明知故问,更像是对她的试探和对自我处境确认的笨拙。
江雪兰闻言,只是轻轻地将头靠在了他的头发上,避开了直接的视线。她并未生气,反而低低地、无比清晰地叹了一声:
“苏言,你总是习惯性地把自己想象成别人生命里的影子。可在那天体育课,当你递给我糖的时候,在那个决定性的瞬间,对我来说,你就是唯一站在光里的人。我一直看着你,苏言。从很久很久以前,直到现在,我眼里能看到的,心里装着的,从来都只有你。只是……那时候你炽热的视线都落在李秋燕身上,从未回头看看……你身后一直有人。”她的话语像羽毛,却沉沉地落在苏言心上,激荡起巨大的波澜。他一时失语,只感觉到她轻柔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发。
这个回答,坦白而温柔,像一面镜子,瞬间映照出江雪兰十几年如一日的执着深情。更照出了苏言过去情感的“盲区”和他自己未曾察觉的被珍视。这份认知带来的悸动、心疼、酸楚与某种不可思议的暖流交织在一起。
原来,在他执着追逐另一个幻影时,他自己,竟也成了另一个人心中执着的光亮。这种错位的发现,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却也隐隐开启了一扇通往不同可能的心门。爱与归属,有时候真的在回眸之处。
江雪兰的回答,并没有将爱恋挂在嘴边,却用时间的纵深,无声告白。而苏言明白,这份无言却深厚的情意,正是自己此刻冰冷世界中最需要的温度。他终于明白,江雪兰口中的那个值得期待的未来,不再只是空中楼阁,而是有血有肉的、彼此靠近的希望。那个引领着他走向医院的背影,不仅挽回了他的生命,也点亮了他对余生可能重新获得爱与被爱的期待。
当救护车的警笛声划破夜空,苏言躺在担架上,视线模糊中望着守在一旁、紧握着他手的江雪兰。他第一次认真思考:放下过去,是否真的意味着绝路?或者,是另一扇大门的开启?江雪兰用她的坚定与守望,为他推开了一道缝。那道缝隙中,漏进的光,名叫救赎,也叫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