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壁紧贴着胸膛,嶙峋的石棱硌着骨头,每一次发力向上攀爬,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痛楚和骨骼深处尚未平息的灼烧感。林寒像一只壁虎,将自己死死贴在近乎垂直的绝壁上,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左手五指死死抠进一道湿滑的岩缝,指甲早已翻裂,渗出血丝,混合着冰冷的苔藓和石屑。右腿断骨处,被剑煞强行淬炼后的骨骼提供了远超常人的支撑力,但每一次蹬踏发力,依旧牵扯着筋肉,痛得他眼前发黑。而那柄救了他命也险些要了他命的古剑,此刻正深深插在他右上方一块凸起的黑岩中,成为他向上挪移时唯一可靠的借力点和支点。
攀爬,成了意志与痛苦的无休止拉锯。
汗水如同小溪,混着伤口渗出的血水,沿着破烂的衣襟不断流淌,在冰冷的岩石上留下蜿蜒的深色痕迹。每一次拔出古剑,寻找新的落点,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剑身刺入岩石时发出的“锵锵”脆响,在寂静的悬崖间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头顶那道裂隙,越来越近。
天光不再是朦胧的一线,而是化作一道清晰的、带着晨露清冽气息的光带,斜斜地洒落下来,照亮了上方一片相对平缓的、覆盖着稀疏杂草的崖台边缘。那光芒,带着尘世的温度,几乎灼痛了林寒在深渊黑暗中浸泡了太久的眼睛。
希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呼…呼…”林寒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他抬头,望向那最后的几丈距离。那里岩壁相对光滑,可攀附的缝隙和凸起更少,但坡度也稍缓了一些。他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求生的渴望压倒了身体的极限透支。
他拔出古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掷!
锵!
古剑带着破空之声,深深楔入崖台边缘一块坚实的岩体之中,剑柄兀自嗡嗡震颤。
成了!最后的借力点!
林寒深吸一口气,将残存的所有力量都灌注在右腿和还能发力的左臂上,猛地一蹬一拉!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崖台边缘扑去!碎石在脚下簌簌滚落,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就在他左手即将扒住崖台边缘的杂草,身体即将翻越而上的刹那——
“啧啧啧,真是命大啊!这都没摔死你?”
一个阴阳怪气、带着浓浓戏谑和恶意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头顶响起!
林寒身体猛地一僵!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猛地抬头!
崖台边缘,晨光熹微中,不知何时已站了四个人!居高临下,如同俯视蝼蚁。
为首一人,身材干瘦,穿着绸缎劲装,面容阴鸷,正是那将他逼落悬崖的黑衣人头目!他双手抱胸,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冷笑,眼神如同毒蛇般黏腻地钉在林寒身上。
他身后,是三个同样黑衣打扮的汉子,个个眼神凶悍,气息沉稳,显然都是练家子。他们呈扇形散开,隐隐堵死了林寒所有可能的退路和上攀路径,手中虽未持兵刃,但那蓄势待发的姿态,比明晃晃的刀剑更具压迫感。
绝望!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渊底部的寒气,瞬间席卷了林寒刚刚燃起希望的心!
千辛万苦,剑煞淬骨,拼尽性命爬出死地,竟一头撞进了仇家的包围圈!而且是在他力竭身残、最虚弱不堪的时刻!
“林小子,”黑衣头目向前踱了一步,靴子踩在崖台边缘的碎石上,发出令人心头发紧的声响。他微微俯身,目光如同打量一件有趣的猎物,扫过林寒身上密布的伤口、污血浸透的衣衫,以及那死死抠着岩石边缘、指节惨白的手。“命挺硬啊?那万丈深渊都摔不死你?还让你给爬上来了?啧啧,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他语气中的嘲弄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在林寒心头。
“可惜啊,”黑衣头目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森寒,“命再硬,今天也得交代在这儿!”他伸出手,摊开手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贪婪:“把东西交出来!你从下面爬上来的依仗…还有,那株‘七星草’!别告诉我你弄丢了!”
七星草!林寒心头剧震!他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瞥了一眼自己胸口破烂的衣襟内侧。那里,一个用坚韧兽皮缝制的简陋小袋,正紧贴着他的肌肤。隔着薄薄的皮袋,似乎还能感觉到那株灵草残余的微凉触感。坠落时,他下意识地将它护在了怀里,竟奇迹般地没有丢失!
这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黑衣头目毒蛇般的眼睛!他眼神骤然锐利如刀:“果然还在你身上!交出来!还有你手里那把破铜烂铁!否则……”他狞笑一声,右脚猛地抬起,作势就要狠狠踩向林寒抠在崖边、那几根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手指!
“让你再尝尝粉身碎骨的滋味!”
杀机毕露!退无可退!
一股混杂着滔天恨意、不甘和濒临绝境的疯狂,如同火山熔岩,瞬间冲垮了林寒所有的恐惧和犹豫!娘亲病榻上苍白的面容,被逼跳崖时的绝望,深渊底部的尸山骨海,剑煞淬骨的非人痛楚……所有的屈辱和苦难,在这一刻化作了焚尽理智的暴戾火焰!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如同受伤凶兽般的咆哮从林寒喉咙深处炸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被一种近乎实质的赤红凶光充斥!
几乎在咆哮发出的同时,他紧抠着崖边的左手猛地一松!身体借着下坠之势,如同蓄满力量的弓弦,骤然回弹!不是向下坠,而是以插在崖台上的古剑为圆心,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闪电般探出,死死握住了那兀自震颤的古剑剑柄!
嗡——!
就在他握住剑柄的刹那,识海中那柄血色的剑影疯狂闪烁!《血炼剑经》那掠夺万物、唯剑独尊的霸道意志,与他此刻的滔天恨意和疯狂杀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共鸣!
“杀!!!”
意念如刀,斩向冰冷的剑!
一股远比深渊底部催动时更加狂暴、更加灼热的凶戾之气,从林寒干涸的经脉深处、从被剑煞初步淬炼的骨骼之中,不顾一切地爆发出来,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紧握的古剑!
轰!
插在岩石中的古剑,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血芒!那光芒不再是深渊底部的粘稠幽暗,而是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股凌厉、霸道、带着毁灭气息的剑煞之气,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以林寒和古剑为中心轰然爆发!
“什么?!”黑衣头目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骇!他距离最近,首当其冲!那扑面而来的凶戾剑煞,带着一种令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威压,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重伤垂死的少年,而是一头从九幽深渊爬出的嗜血凶兽!
他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踩下的脚,想要后退!但已经迟了!
借着身体回旋的离心之力,林寒紧握燃烧着血焰的古剑,如同挥舞着一道来自地狱的裁决之鞭,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朝着近在咫尺的黑衣头目,狠狠横斩而去!
剑锋未至,那灼热、锋锐、撕裂一切的恐怖剑煞之气,已如同无形的利刃,率先撕裂了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黑衣头目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他怪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形象,身体拼命后仰,同时双手本能地交叉护在胸前!他袖口之中,似乎有微弱的银光一闪,像是某种护腕或者内甲被激发!
嗤啦——!
燃烧着暗红血焰的古剑,如同烧红的烙铁切过朽木,毫无阻碍地撕裂了黑衣头目的绸缎劲装!剑锋狠狠斩在他交叉格挡的双臂之上!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悬崖的清晨!
预想中的金铁交鸣并未出现!古剑那看似锈迹斑斑的锋刃,在狂暴剑煞的催动下,展现出了惊人的破坏力!剑锋切入血肉,如同热刀切油!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皮肉焦糊的恶臭!
黑衣头目的双臂,自小臂处,竟被这一剑硬生生斩断!断口处一片焦黑,竟无多少鲜血喷溅,仿佛被那血焰瞬间烧灼封死!
残肢带着被斩断的衣袖,飞落悬崖!
剧痛和恐惧让黑衣头目瞬间失去了平衡,惨叫着向后跌去,撞在身后两个同样被这凶悍绝伦一剑惊得魂飞魄散的手下身上!
“头儿!”另外两个黑衣人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地扑上前,扶住惨嚎不止的头目,看向林寒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一剑!仅仅一剑!就废了他们修为最高的头领!
而林寒,在挥出这石破天惊的一剑后,身体也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重重地摔落在崖台边缘!古剑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落在不远处的碎石上,剑身上的血焰迅速黯淡、熄灭,重新变回那副锈迹斑斑的颓败模样。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刚才那一剑,抽空了他刚刚恢复的微薄气血,更透支了剑煞淬骨后尚未稳固的潜力。左臂那道被压制的乌黑爪痕,因为力量的剧烈爆发,阴寒死气又开始蠢蠢欲动,带来刺骨的冰痛。
但他赢了!暂时逼退了致命的威胁!他挣扎着,试图爬向那柄脱手的古剑,那是他唯一的武器!
“杀…杀了他!给我剁碎了他!”断臂的黑衣头目在剧痛和恐惧中彻底疯狂,扭曲着脸,歇斯底里地对着剩下的三个手下咆哮,“一起上!他不行了!快!”
三个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惧和狠色。林寒刚才那恐怖的一剑让他们心胆俱寒,但他此刻瘫倒在地、连剑都拿不住的虚弱模样,又给了他们巨大的诱惑和勇气。
“上!”其中一人低吼一声,三人同时拔出腰间的短刀或匕首,眼神凶戾,呈品字形朝着瘫倒在地的林寒猛扑过来!刀锋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林寒瞳孔收缩!他离脱手的古剑还有几步之遥!身体沉重得如同灌铅,连翻滚躲避都做不到!
生死一线!
就在三把利刃即将加身的瞬间,一个冰冷、淡漠、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骤然在林寒混乱的识海中炸响:
“废物…连几只蝼蚁…都碾不死…”
“既已开杀戒…便…吞了他们的血!”
同时,那柄插在碎石中的古剑,剑柄处那獠牙般的符文,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
一股难以抗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吞噬本能,伴随着《血炼剑经》那赤裸裸的掠夺奥义,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林寒残存的理智!
“吼——!”
林寒眼中最后一点清明彻底被暴戾的赤红淹没!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低沉咆哮,身体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邪异的力量,竟在不可能的角度猛地一拧!
噗嗤!噗嗤!
两把刺向他要害的短刀擦着身体划过,带起一片血花!但第三把匕首,却狠狠扎进了他勉强抬起的、格挡的左臂!正是那道乌黑的爪痕所在!
剧痛!但更强烈的,是那匕首刺入血肉时,伤口处盘踞的阴寒死气被搅动、被刺破的瞬间,一股带着温热、蕴含着生机的“东西”——那持匕黑衣人手臂传递过来的力量感,以及那匕首刺入血肉时带来的、属于活人的气血波动——如同最甜美的毒饵,瞬间点燃了林寒体内那被《血炼剑经》烙印下的、最原始的掠夺欲望!
“炼!!!”
一个冰冷的字眼,如同魔咒,在林寒灵魂深处炸开!
他那只被匕首刺穿的左手,猛地反转,五指如同铁箍,死死扣住了持匕黑衣人握刀的手腕!一股狂暴、邪异、带着灼热吞噬之力的吸扯感,瞬间从林寒的手掌爆发,透过匕首的伤口,狠狠侵入那黑衣人的手臂!
“呃啊——!”持匕黑衣人脸上的凶悍瞬间化为极致的惊恐和痛苦!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精气血气,正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顺着被扣住的手臂,涌向那个如同恶魔般的少年!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手臂肌肉迅速萎缩!
“妖…妖怪!!”另外两个黑衣人目睹这恐怖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攻击,怪叫着就要抽身后退!
晚了!
林寒扣住那黑衣人手腕的左手猛地一拽!同时,身体借着这股力量,如同扑食的恶狼,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撞向离他最近、正欲后退的另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惊骇欲绝,手中短刀下意识地向前捅去!
噗!
短刀毫无阻碍地刺入了林寒的侧腹!但林寒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他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黑衣人,右手如同鬼爪般探出,狠狠抓在了对方的胸口!
“给我…吸!”
同样的吞噬之力,从林寒的右手掌心爆发!
“不——!”被抓住胸口的黑衣人发出凄厉绝望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珠暴突,皮肤迅速失去光泽。
最后一名黑衣人彻底崩溃了!他怪叫一声,转身就朝着悬崖下的小路亡命奔逃,连头领都顾不上了!
断臂的黑衣头目眼睁睁看着两个手下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木般瘫软下去,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荒谬。他挣扎着,用仅剩的左手支撑着向后挪动,想要远离那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怪物。
而林寒,在强行吞噬了两个黑衣人大部分精血后,身体被一股狂暴驳杂的能量撑得几乎要爆开!剑经自动运转,疯狂炼化,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也强行压下了身体的虚弱和部分伤势。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上还插着那把匕首,侧腹的伤口狰狞地翻卷着,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楚。
他赤红的双眸,如同两盏来自地狱的鬼灯,缓缓转向了地上那个如同蛆虫般向后挪动的黑衣头目。
冰冷,死寂,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
“不…不要过来!怪物!你是怪物!”黑衣头目发出惊恐的尖叫,涕泪横流,“饶了我!饶了我!是…是上面!是上面要我们拿回那株草!还有…还有那剑!他们要活的!我只是奉命行事!”
上面?要活的?
这两个词如同冰冷的毒刺,瞬间刺穿了林寒被暴戾充斥的意识,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谁在背后指使?为什么要活口?是为了这柄邪剑?还是为了别的?
但此刻,他体内的凶戾之气如同失控的野火,焚烧着理智。剑经炼化精血带来的力量感和对杀戮的渴望,如同毒瘾般侵蚀着他。
他一步步走向那绝望的头目,每一步都带着血泊的粘稠声响。晨光洒在他沾满血污、表情漠然如同恶鬼的脸上,形成一幅诡异而惊悚的画面。
就在他即将伸手,准备结束这一切时——
“嗡!”
不远处,那柄安静躺在地上的古剑,剑柄处那獠牙符文,再次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一股冰冷、清晰的意念,如同清泉,瞬间注入林寒狂暴混乱的识海:
“够了…蝼蚁的血…污浊…”
“留他…问话…”
这冰冷的命令,如同枷锁,强行遏制住了林寒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戮冲动。
他停在黑衣头目面前,赤红的双眸死死盯着对方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一只沾满血污、冰冷如同铁钳的手,缓缓抬起,扼向对方的咽喉。没有立刻捏碎,只是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去,带来窒息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说。”一个字,冰冷得不带丝毫人味。
而此刻,在距离这片血腥崖台数百丈外,一处更高的山崖之上,一个穿着青色道袍、背负长剑的身影,正静静伫立,晨风吹拂着他的衣袂。他锐利的目光穿透薄雾,将悬崖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当看到林寒以邪法吞噬精血时,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血炼邪功…还有那柄剑…青崖镇,怕是要不太平了。”他低声自语,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山风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