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初元年七月十三日黄昏,左光先烧掉郦郡内城,火海焚天之际,率一千四百余残部通密道出城,在夜色掩护下,赶赴三屯寨;后半夜,高迎风大军入城,流寇争先恐后从城门涌入郦郡。大军入城,花了两个多时辰。这并非郦郡城门狭小,郦郡本有六座城门,但左光先在走之前,彻底堵死了其他五座。
进城后,高迎风发现内城已经被左光先付之一炬,烧成了灰烬,不由得大怒,随即下令搜城,要活捉左光先!结果找了大半夜,只在城内一不起眼处发现了一条地道。
左光先跑了!高迎风气得当场杀了一人,随即下令追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守城守得高迎风怀疑人生的左光先,加上烧城、地道逃跑的种种行为,彻底激怒了这位冲天大王。
他的怒火,是需要鲜血来降温的。在部下张旺儿、汪兆麟等人的鼓动下,高迎风认为是城内的老百姓在全力协助左光先守城,否则他左光先怎么可能守这么久?姓左的又不是三头六臂!如此看来,这郦郡城里的老百姓们,心还向着朝廷!
同时,汪兆麟、张旺儿又极力劝说高迎风杀人立威,加之高迎风自己也有意,随后,屠城命令下达;高信一苦劝无果,愤而离席。
一场异常残忍血腥的甄别行动展开,群情激愤的流寇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冲进城内富户的府邸内,大开杀戒。
城内的官绅地主成为了第一批刀下亡魂,富商大贾落魄世家寒门士族紧随其后。许家,叶家、王府等十几家地主豪强,上至老爷少爷夫人管家,下到婢人奴隶,被杀多达两千多人,全府被斩草除根,屠戮一空。
高迎风倒是想错了,左光先守城的时候,这些人除了少数一些,大多数可没出什么力气,城外战火连天,房内炮火连天,莺歌燕舞可没停过。出力最多的,倒是泥腿子佃户、少部分自耕农,以及一些小商小贩。
等到城破,割韭菜的这些地主豪强老爷们临死前才惊恐的发现,这群韭菜造反了!他们这时才发现,割向韭菜的镰刀已经反过来割向自己了。他们痛哭,他们害怕,他们愤怒,却毫无反抗之力。
愤怒的流寇把他们枭首,脑袋一排排挂在了城门上,被流寇当作例子向全城宣布,这就是跟“义军”作对的下场!他们的财宝土地金银等家产被流寇瓜分一空,他们的儿孙亲属被流寇赶到街道上,流寇用绳子套住他们的脖子,一排排吊死在路边。他们的妻女婢女则被流寇占有,或是充入了营妓,服侍辛劳的士兵。
普通百姓也惨遭横祸,凶狠残忍的流寇揣开方门,冲进院子里,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抢走,用板车装起来推走。漂亮的女人全部被抢走,阻拦的男人被流寇杀死,女人们哭泣、反抗,却是那么无力,流寇毫不留情的殴打这些不听话的女人,打得她们不敢反抗了,就用绳子绑住这些女人的双手双脚,串成一条线带走。
还有些兽性暴发的,直接带领部下在院子里弓虽监了这些女人,她们的相公只能在旁边,被流寇按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有的男人,直接被杀死。
这些流寇直到筋疲力尽,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这一晚,人世间所有能想到的惨剧在郦郡城内接连发生,却没人能阻止这一切。
地狱是什么样子,没有人见过,可如果有人要问地狱是什么样子的,那么,那夜的郦郡就是。
定初元年七月十四,郦郡失陷,高迎风屠一夜,杀三万人。
定初元年七月十五凌晨,武定节度使副大使知节度事兼副使左光先率判官江玉龙、同使王汝信及一千四百人到达三屯寨,三屯寨守将刘文秀是王汝信部将,得知武定镇二把手左光先和顶头上司到来,惊愕不已,急忙带人迎接左光先入城。
在左光先到达后不久,高信一大军出发,直奔三屯寨。
左光先虽然不知道高贼会这么快追来,但也有所准备,所以在进城以后就全权接管了三屯寨,小小的游击将军刘文秀自然做不了主。值得一提的是,左光先在三屯寨整顿一番后,兵力又惊人的达到了五千余人。
原本麾下的一千四百余人,加上刘文秀麾下的两千三百人士兵,就有了三千七正规军。除此以外,三屯寨还有六百多屯田兵,一加就有了四千四百人;随后,左光先又把寨内的百姓组织武装了起来,也得到了五百多壮丁。
但这并不够五千人,那么五千是怎么来的呢?答案是杨和派来的人。
三屯寨也算武定镇境内比较重要的据点,相当于何谋全之前在孟关时的石门营。作为军事重镇,加上匪患严重,自朱茂贞时代就开始大规模扩建,不过到了天宪后期,由于朝廷经费吃紧,很多工程便停止了。现在的三屯寨,寨高三丈,东西南北四面墙地基全部用巨石夯筑,各二里长,呈正方体。
城寨不大,却极其坚固,是楔在晋州西州塞外三界边境处的一颗牢固钉子。作为这样的钉子,朝廷肯定也不会完全放心洪承武,所以还专门从其他地方调了部队共同驻扎,一是为了保持朝廷的控制,同时也承担着监视武定节度使和塞外的任务。
朱茂贞兵败被押送京师问罪以后,杨和到任,随即也派了七百人的部队进驻三屯寨。
这七百人的统兵将领陈其运也是一名低级军官,对于左光先的强势接管,他虽然心有不快,却仍是以大局为重,将指挥权交了出来。
左光先接手以后,小小的三屯寨就驻扎着五千多兵马,显得十分拥挤。王汝信提出分出两千人马出寨,到寨西二里处的山上驻扎。假使敌人来袭,以分担攻势,方便内外接应。
否则孤军困守,又没有地道,容易全军覆没。
但王汝信这个还算科学的提议,并没有得到左光先的同意;经过考虑后,左光先拒绝了。
七月十五夜,辰时,高信一率三万流寇赶到三屯寨,看到城头竖起的左字大旗,他笑了出来。行军一天的他没有急着攻城,反正左光先现在也是煮熟的鸭子,跑不了,于是下令围城,然后休整。
高信一要养精蓄锐,一鼓作气攻下,斩左光先首级。
对于就驻扎在寨外的三万流寇,左光先并不担心。现在的三屯寨粮草充足,军械火油便是打十天都足够。他能带着两万人抵住几十万流寇攻城,并坚守十一天,也能带着五千人抗衡三万人。
在左光先看来,高迎风要想以区区三万流寇攻下三屯寨,无异于痴人说梦。他虽然自信,却不是自大,随后,在亲自带着王汝信、刘文秀、陈其运等大小将领巡视三屯寨防务工作,从粮草到军械再到各个小垛口的兵力部署,事无巨细,一一亲自检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作为经验丰富的大将,作为洪承武的副手,作为徐太岳点名任职的大副,他做了最充足的准备;而且,在他的带领下,以及一千余残余武定兵的模范下,城内士气高昂,就算是屯田兵,也充满了斗志。
就是在这种状态下,七月十六日拂晓,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到大地时,三屯寨遭到了流寇三万大军的猛攻!
由高迎风从西州带出来的三万老匪兵,在高信一的命令下,从三屯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发动了猛烈攻击。由于三屯寨城池狭小,所以高信一以六百人为一个梯队,以八个梯次为一轮,循环往复的不停歇攻击。
并且,高信一亲自上阵督战冲锋,身先士卒的他加上武功高强,极大的鼓舞了流寇的士气,三万流寇犹如几万匹恶狼,露出獠牙,要咬死城内的五千人。
与前期攻打郦郡的时候不同,流寇在郦郡吃了大亏,所以也广泛找工匠,打造攻城战车、投石机、甲车等等,这一次的高信一,不仅休整了一夜,还趁夜造出了七八架投石机!
砰!砰!投石机投掷出来的巨大石块砸在了三屯寨的城楼上,将垛口砸碎。接着,投石机投出的火油罐子砸在城墙上,城墙立即被引燃。
在左光先的命令下,城内官兵没有急着在城头防守,而是在城墙下拿着武器靠着城墙,暂避流寇猛烈的火力。
“投石停了!流寇逼近城墙!”城头监视的军官朝城墙下的士兵大喊。
“快!上城墙!”
在军官的命令下,提着装满水的水桶的近百名士兵先行上城头,浇灭大火。只有浇灭了大火,城下的官兵才能上来,不然很多人都会被烧死。
灭火后,各队官兵在王汝信、刘文秀的部署下,抬着火油檑木石块弓箭等军械朝城头冲上去,开始守城。
左光先提着剑,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下,顶着流矢于寨内各处巡视督战,或是做出相应补充部署。
双方主将全部上阵,官军的军官在左光先的命令下更是亲赴一线,与普通士兵并肩作战。
流寇人多,进攻毫不停歇,而城内守军在左光先的部署下,也分为了二十支小队,每队两百官兵,剩余的一千余人则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每次守城,一面墙上两队,这样一来,始终有十二队在休整。剩余的一千余人则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所以,高信一的攻城方式,于左光先并没有什么用。
左光先还在感慨,幸好这三屯寨城小,一次派两百人上城头都显得拥挤,如果高贼不知进退,就把三万人全部葬送在这里吧!
在左光先的命令下,官军的弓箭手、弩手火力全开,搭箭就射,只管往有人的地方射,同时,火油罐子也被官兵点燃,从城头砸下去,大火一路从墙体烧到地上,流寇的几架云梯更是直接起火。
在官军居高临下的疯狂还击下,流寇伤亡惨重,不到一个时辰被烧死一千余人,中箭而亡两千余人!
日中时分,流寇收兵,官军松了一口气。破晓时分开战,第一轮攻城持续了两个时辰,流寇损失五千余人,重伤轻伤两千余人!而城内官军,损失不到五百!
清点伤亡以后,左光先自是开怀大笑,道高信一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