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京师方向,一行人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雾中。
经仙人关、湟水北州开城、梁唐关,一路紧赶慢赶,于八月初八抵达易水,临易县。
易县属京兆尹,是京县,这也意味着,何谋全进入了京畿地带,接下来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能入神京。
在何谋全的记忆中,易县常住人口达八十万,南来北往的客商、军队非常多,因此极为繁华,但现在看起来却是一片肃杀沉寂的景象。
除了各地奉诏进京勤王的兵马,商帮马队,走镖的人,看不到多少行人。
因为京师已经全面戒严了,京畿三百里以内的各条官道全部被封锁,每一个路口都设立了检查站,由朝廷中央派出的禁军士兵会对出入的每一个人进行严密盘查,核验路引和验传。
路引,大概相当于介绍信、推荐信、委托书一类的,都户籍所在地官府开具,说明此人进京是从哪里到,到哪里去,要干什么。
验传也是户籍所在官府发放的,相当于身份证,是一块方正木椟。
上面刻着此人的相貌特征、住址、家庭信息,有犯罪被收押的历史也会被刻在上面,验传下方盖着当地官府的印章和官吏的引信,作防伪。
士兵检查了路引和验传,还会仔细察看来人的面目特征,但凡是被刺了青,纹了身的人,都会被临时逮捕收押,直到与刑部督察院核查,显示无异常,才会放走。
因为在这个世界,只有刑徒和罪犯才会被施以黥面,作为惩戒的同时,也方便官府区分。
除了寻常百姓,奉命进京勤王的各路兵马、将领、官员也不例外,一律都要接受审查。
不从?哼,这些士兵可不会因为你有钱权势,就松懈一些。
管你是当差当兵还是做官经商的,亦或是泥腿子,都一视同仁。
因为把守进京要道和设立检查站的是中央六部禁军,把守京南、京西的禁军更离谱,乃大汉天子直辖的北斗七营。
北斗七营中,天枢、天权、摇光三营留守皇城,玉衡、开阳、天璇、天玑四营都被派了出来。
易县一带,由天玑营负责,他们早早就开始设站卡点了。
再嚣张的人,敢跟这些帝兵放肆?
况且,京畿地区还潜伏了大量的铁鹰卫士。
一旦惹上了铁鹰卫士,不死也得脱层皮。
所以进京的三教九流人物,都很老实,规规矩矩接受盘查,问什么答什么。
望着前方的检查站,何谋全停住了脚步。
有道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句话用来形容何谋全现在的心情则非常合适。
当初离开这里时,是以一介逃犯的身份,仓皇不定向西逃命。
通缉逮捕自己的文书画像,贴遍了每一座县城,身后几十路追兵死死咬着,围追堵截。
直到进了晋州境内,形势才好了一些。
“这里就是京畿了么?”
云懿脸上写满了好奇,也显得很开心,她是第一次进京。
何谋全点点头,笑着说道:“是的,这里就是我长大的地方,从六岁被带回京,至二十一岁逃亡,我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
“云姑娘,你还没有来过京师吧?”陈长廷带着笑意问云懿道。
陈长廷阔别京师已久,如今活着回来了,能见到那些思念已久的人,自然是心情大好。
“是啊~”云懿叹了口气,说道:“我从小在宣武长大,每年进京朝拜天子,都是族中父兄长辈……女子是不会被带上的。”
“呵呵……”陈长廷会心一笑,看向何谋全,说道:“无妨,长廷与公子从小都在这里长大,熟得很,到时候带你好好玩耍一番。”
“说什么呢。”何谋全白了陈长廷一眼,蛮人都打到通州了,你还有心思当导游带人玩?
“害……”陈长廷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何谋全往后看了看,目光寻到郑伯谦、柳则一系将领,问道:“郑伯谦,弟兄们都集结好了么?”
郑伯谦远远看到那些精锐的禁军士兵,心中已有畏惧之感,悻悻道:“都好了,但凭吩咐。”
话虽如此,但郑伯谦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自己以前做了那么多坏事,朝廷会不会找自己算账?
如果朝廷问罪,恐怕自己活不了多久。
“郑伯谦,不要在那想那么有的没的。”何谋全只是看了一下郑伯谦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家伙现在也有怕的时候?
不过为了让他安心,何谋全还是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说道:“你跟了我,我自然会为你负责。说白了,你现在要靠我保命,但我也需要你的兵马作为立身之本,彼此之间互惠互利,奉我为主,听话即可。”
“我知道你担心朝廷有人会收拾你,但这根本不算问题,本差那么多仇人,不介意多一个。”
“你只要别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我保证你不但没事,甚至以后建功立业封侯拜相也犹未可知,懂么?”
“末将明白,郑伯谦愿为朝廷效忠!”听到何谋全这番话,郑伯谦脸色终于好看了,开始冲何谋全表决心。
“走吧。”何谋全没再多言,拍了拍马,带着人向前方的检查站而去。
这里的士兵早就发现了何谋全,并没有上来多问,见何谋全一行数千人靠近,也没什么慌乱惊讶或是其他表现,似乎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队伍再向前,距离站点约有两百步远时,何谋全勒令全军暂停,自己则翻身下马,带着一众将领步行向前。
临近了,没等何谋全细看,对面的士兵群中,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不是禁军教头、武英殿大学士何谋全何学士么?”
“好像还真是,天宪年间,他的确在咱们天玑营教习咱们武功。”
“不久前宫里生变后,他好像西逃了。”有士兵表示疑惑,感慨道:“通缉文书画像传得满天飞,何大学士竟然能活着回来……”
“慎言,宫里的事不要乱说。”
聊的话题越来越敏感,有士兵说话,制止了话题继续。
“是孟存审。”何谋全终于近了五十步内,望着那些熟悉的脸孔,不禁微微一叹。
值守这里的天玑营士兵,正是自己之前做禁军教头时带的军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