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内,周先童坐立不安,几名探子连滚带爬地跑来报告道:“大人,白九和程山海也反了,他们跟着章承乔打开了城门,让王师进城了,信野城破了!”
周先童闻讯大惊,猛然站了起来,刺史府的其他官吏也大惊失色,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了起来。
“报!”
又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冲进大堂,老远就朝周先童喊道:“报!大人!西城也破了,神策军杀进来了!”
周先童如遭雷击,再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人宛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听到这两个消息,刺史府里好些官吏都悄悄溜走了,或是借口督战,或是借口救火,纷纷往家里跑,几个心腹属下跑到周先童近前催促道:“大人,信野城破已成定局,咱们跑吧!”
“哎!”
周先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仰天太息道:“老夫受先相公托孤之重,焉能弃城而逃?环堵四城,尽是朝廷兵马,就是逃,老夫又能逃到哪里去?”
几个心腹属下相顾无言,信野被朝廷大军团团包围,根本跑不了。
周先童惨笑道:“悔不当初啊,万万不该让三公子去讨伐长孙启,若三公子和二小姐有一人在信野,事不必如此!信野失守,老夫还有何颜面去见先相公在天之灵?”
话音落地,周先童取出曾州刺史的印绶玺信以及曾州十三郡的田亩人口等册子,对五个心腹属下交代道:“这些东西应该能免了你们的死罪,你们拿着,去找刘道之。”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
“我等追随大人多年,怎可独自偷生?不行,要走一起走!”
“大人不走,我也不走!”
“尔等有此忠心,老夫甚慰。”周先童笑了笑,怅然道:“老夫效忠先相公多年,三公子和二小姐走后,老夫奉命总揽信野一切要事,又兴兵抵抗朝廷大军,天子一定不会放过我……”
拿何谋全的话来说,周先童就是战犯,周先童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不打算跑了。
身为文人,他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死也要有个体面的样子,被人追得惶惶如丧家之犬,再被捉住砍脑袋,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在周先童的催促下,一众心腹属下心一横,拿起东西拜别周先童,找刘道之去了。
“噌!”
灭亡的气息笼罩在整个刺史府里,空旷的官邸大堂中,周先童拔剑自刎。
东城,残余的曾州军在猝不及防中与崔世虎、王元垂等人的部队展开了激烈大战,章承乔、白九、程山海、文术也统兵助战,为了表明自己投诚的真心,下手只能用一个狠字来形容。
六万多兵马在城中混战,整个信野城都变成了战场。
每条街道,每处空地,每一处居民的宅院,都变成了斗死的竞技场,老百姓们紧闭门窗,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心惊肉跳的听着外头震天响的喊杀声,祈祷战场不会席卷自己的住处。
除开两万多郡县兵,信野城中残余的曾州正规军只有八千多人,并且指挥体系也已经崩溃,这些曾州士兵只能凭借个人本事和王师斗狠搏命。
刘道之大军统共近四万精锐,除去战损,算上张彻、章承乔等人投靠带来的人马,人数仍保持在四万左右,因而残余曾州军很快就被包围,歼灭这股抵抗势力只是时间问题。
孙辅国时代的老将俞剑天,与摇光营统兵官崔世虎大战九十回合,不敌,被崔世虎斩于马下。老将汤景华与神策军战,不敌,遭许成良活捉,手下九百残兵见状,纷纷投降。
文术之兄文延见弟弟投靠了朝廷,立即缴械列队投降,规规矩矩等待刘道之派人接收部队。
老将苗寿茂与王元垂的玉衡军大战了一场,没打赢,苗寿茂向来心高气傲,为免兵败被俘受辱,拔剑自杀了。
韦过恩、窦马两人见情况不对,当即整合精锐亲兵及部分溃兵,意图突围。
蹲在城门口的王有石看到这个阵仗,立即反应过来:“这两个老贼是要跑!弟兄们,追!”
王有石手上只有五百名神策军士兵,韦过恩和窦马二人各自的亲兵加上一路收拢得来的溃兵,总兵力接近三千,二者数量相差极大,但王有石还是决定追,同时派人通知刘道之。
王有石出征曾州之前,临江公主找到了他。
刘疑对他进行了诫勉谈话,还赠予了他一把宝雕弓,希望他能建功立业,这是王有石一生的骄傲,逢人就拿出宝雕弓炫耀,说这是公主送给自己的。
现在看到韦过恩和窦马要跑,铁了心要立下大功给公主看的王有石便拼了命地拦。
王有石的五百人吃饱喝足了,也没有参与攻城,气力都足,窦马和韦过恩的三千兵却是一天一夜没睡觉,与朝廷大军恶战了一个通宵,早已人困马乏,因此很快就被追上了。
双方随即在城北四里处的地方交战,如果韦过恩和窦马组织兵马反击,只有五百人马的王有石必定不是对手,可韦过恩和窦马逃命心切,唯恐与王有石交战拖延了时间,根本不愿与之死战,各自只带着了几百亲兵跑了!
见头子抛弃自己,窦、韦二人收拢而来的溃兵深感绝望,再没有拼死的决心,纷纷各自分头逃命,跑不掉的就干脆投降了。
城中大战也接近尾声,残余的八千多曾州军伤亡过半,死的死,跑的跑,降的降,不少曾州将领也被武功高强的铁鹰卫士生擒,孙盈盈的几个江湖好友负隅顽抗,直接被禁军击毙。
到了这一步,收复信野已然没有任何悬念。
北城、西城、南城的数十支小股残余曾州军看到朝廷大军开进信野后,纷纷选择缴械投降。
卯时时分,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持续一整夜的战斗基本结束。
住在主街两边的老百姓们,都听到了响亮的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见外面喊杀声停了,大火也被扑灭了,便大着胆子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隔着一条线往外张望。
通往刺史府的街道上,黑衣黑甲的王师士兵整整齐齐站在街道两边,个个都是左手扶剑,右手持枪的模样,兵器精良,甲胄鲜明,士气高昂,纪律严明。
俗话说,兵匪兵匪,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朝廷兵马只要客军打仗,除了不杀人,基本上是对当地老百姓一扫光,有什么拿什么,不给?抢!孙辅国的牙军更是残暴至极,丝毫不顾乡土之情,对曾州百姓是想怎样就怎样。
但这回打来的朝廷兵马对百姓却是秋毫无犯,这颠覆了信野老百姓对官军的固有印象。
看了没一会儿,大队人马缓缓从远处开来。
旌旗招展,官牌林立,上面写着:“钦命西征行军大总管”、“讨贼上将军”、“神策军光复营”、“晗”、“敕封行军大司马”、“抚曾州军民”等字样。
队伍中间,一年轻男子腰佩尚方宝剑,穿四爪蛟龙华服,骑高大健壮的骏马,在一群骁勇士兵的拱卫下,缓缓前行,年轻男子目不斜视,神色庄重威严。
在他左右两边,又有两个老人,一人着绯红官袍,上绣青鸟,一人面白无须,头戴黑色官帽,身着墨黑长衣,两人四周,各有数十名悍勇将校护卫。
隔着门缝窗户偷看的百姓无不面露惊讶,莫非这个年轻人就是皇上派来曾州吊民伐罪的晗王刘道之?
好一个器宇轩昂的王爷,生子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