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懿自定初元年在慈宁观与何谋全决裂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何谋全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与刘疑大婚的那段时间,朝野都说在丈人山下杀害七十多人的魔头是她。
何谋全决定随刘玄去后,考虑到周沐沐无处安置,就登山拜访慈宁观,周延益得到消息,令韩建之弟韩长率七十六名精锐弟子在丈人山下埋伏,准备一举干掉何谋全。
结果这七十六人都被成魔的云懿全杀了,尸体整整齐齐铺在地上,残忍程度令人发指。
临云宗装出受害者的模样,派使者到各大派求他们出面除魔,并且许下了重金,出了这么个魔头,各大派也很惊讶,惊讶之余也准备剿杀,否则让人以为中原武林无人。
在周延益的努力下,当世武林数十个门派联合组成了除魔卫道的大军,共计五百余人,周延益料到何谋全必然会去救人,于是在鬼哭原布下重兵埋伏。
这场震惊天下的大战在沐雪崖之顶展开,必以一方覆灭而告终。
云懿以一敌数百,杀死近百名内家高手,中成境就占了十几个,其中还不乏大成至圣,入魔的云懿武功固然盖世,可寡不敌众,最终背着装有哥哥云定尸骨甲胄的盒子跳下沐雪崖自杀。
赶来救援的何谋全和刘疑不但没救到人,还遭遇了埋伏,陷入周延益麾下两万余大军的追杀当中,其中还有上千名江湖亡命之徒,皆是武功高强之辈。
若不是刘疑提前布置了几千摘星人,何谋全早已丧命。
与此同时,周延益悍然发动政变,命龙武军攻入皇宫,将皇帝刘玄赶出了京师。
这就是周延益的局,以云懿为饵,诱何谋全去救,他又料到临江公主不会坐视,肯定会跟着何谋全一起去,于是在沐雪崖设下埋伏,准备杀害两人。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刘疑的实力,也低估了摘星楼,夫妻二人还是回到了临江。
等到这事平定,何谋全开始着手寻找云懿,可哪里还找得到,已是彻底的杳无音信,刘疑也发动摘星楼寻了,但找遍四海八荒,找了四五年,也没有任何消息。
何谋全认为云懿的确是死了,于是决定去沐雪崖底寻尸安葬,以为安慰。
沐雪崖底,有一条幽深的冰河,河的两边即是如同刀削的沐雪崖壁,冰河谷深处有一个山洞,洞中有一女人,她双眼通红,穿漆黑衣裳,盘坐洞中,无边戾气冲霄。
误入谷底看到这副景象的人,都把她称作鬼,或谓之魔,大骇之下手脚并用奔逃。
那一年,一个转山转水转佛塔只为途中与心爱人相遇的一个男人来到这里,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何谋全闯入冰河谷,破解悬魂梯,站在了山洞前,谷中瞬时响起了各种怪叫声。
何谋全无所畏惧,隔着两丈远与洞中女对望,和那双血红的眸子对望。
可是没等何谋全说出话,悬魂梯机关就重新启动了,没一会儿,何谋全已然站在了入口。
如今要走了,何谋全决定再去一次。
这个女人对他的意义,不仅仅是数次救了他的命,也是第一次让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至善至真,更是让他在自己这个世界有了依靠和存在的意义,让他心存感激的活在这个世界,并且拼命地想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和素不相识的人。
朝廷九路大军伐云,黄温兵败自杀,她的绝世大仇也算得报了,何谋全想去为她报仇,也做不到了,蓦然回首,好像什么也不能为她做。
回想曾经,长安初见她时的那一面惊鸿,一起站在孟关官邸廊檐下听雨的场景,晋阳城下之战力败周沐沐、尹籍,武定大战中她一路随行上阵厮杀,平县对她说过的情话:“世界皆无趣,唯你不同,风生水起,一败涂地,我都爱你,等战事结束,就娶你。”
一幕幕都是她,一幕幕都忘不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已惘然……”
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是寻常?是寻常……
说走就走,夫妻二人一路直奔雪国鬼哭原,要说起来,刘疑却是很高兴的,她一直想见见这个让何谋全惦记了十几年的女人,想看看是何方神圣,到底是怎样的绝代风华。
一路避开蛮兵,两口子跋涉了半个月,终于站在了沐雪山下。
沐雪山如同一柄剑笔直,险峻如华山,常人不可攀登,可是这拦不住刘疑和何谋全。
经过二十三年寒暑不休日夜不停的修炼,刘疑这个天赋异禀的妖孽奇才龙虎道法已经大成,武功境界不可用大成至圣来描述,御风而来,乘风而去,或许用道姑仙子描述更为贴切。
时隔六年,何谋全又一次站在了悬魂梯的入口,正要进去,刘疑却指着远处道:“你看,那边有三个童子走来,会不会云懿的徒弟?”
放眼望去,果然是,雪地有三道人影远远朝悬魂梯走来。
二男一女,女童大概八九岁,穿着厚厚的衣裳,小脸冻得通红,手里拿着吃的,两个男童子大一些,大的那个约十六七岁,小的大概十四五岁。
大童子手中持剑,神色很是警惕,老远看到何谋全夫妻二人,顿时放慢了脚步。
小童子拉着女童,看见大童子脸色不对,就带着女童站到了大童子身后。
及近,三童子走到何谋全面前十丈远的地方站定。
大童子拔出剑,凝声问道:“二位是谁,何故擅闯冰河谷?师尊说过,擅入悬魂梯者该杀,若二位是误入,就赶快走吧,惹得师尊生气,你们就活不了了。”
何谋全道:“洞中魔头是你们的师父?”
大童子变色,料定这两人是来寻仇,右手横剑在胸,左手一把将两个小童子护在了身后。
看到大童子如临大敌的样子,何谋全笑了两声,居然收徒了,不知道这三个童子是何身世。
“小生勿要惊慌,劳烦请入内通传你们师父,就说有一故人来访她。”
何谋全带着笑意,语气很温和,三个童子见他如此随和,都松了一口气,不过大童子却是没敢完全失去防备,只是拱手道:“前辈既然是师父的老友,晚辈自当通报,请二位前辈稍候。”
“多谢了。”
目送三个童子消失在悬魂梯,何谋全长叹一口气。
刘疑道:“叹什么气?”
“怕。”
刘疑又道:“怕她不见你?”
“对。”
刘疑道:“她要是不见,我就打破山门冲进去把她抓出来!”
“你打得过她吗?沐雪崖一战,当时武林各派集数百内家高手杀去,却被她一人杀了近百人,其中不乏大成至圣被她一招秒杀。”
“谁说打不过。”
刘疑一笑,开始侃侃而谈。
“当今武林所谓的高手多为浪得虚名之辈,真正的绝世高手,哪里会参与这些纷争。”
“韩令孜和郭道士的师父元阴子,一百多年前以一己之力击杀六位大成至圣,一战威震中州,却终身隐居阴云谷。”
“碧云湖上一任湖主陆机,三十七年不出湖心亭,坐镇天南州却能号令天下武林,时人莫敢不从,天南天北、剑南剑北、苍溪梧溪六州邪魔俯首,闻陆机之名而丧胆。”
“天一剑门妙为道人,自八岁登山学艺,隐居妙昆山足足一百年整,下山次数不超双手之数,近九十高龄还能千里奔袭关外尽诛大漠十七大盗,轰动天下。”
“大相国寺方丈慧能大师偏居长城,一生未曾到访南国,可放眼南国武林,凡为有识之士,谁不曾听说过慧能大名?”
“东海之滨打鱼翁,独居东海一辈子,打了一辈子鱼,从未插手武林仇杀,可武林诸派谁不知道东海之滨有个武功盖世的打鱼翁。”
“永朔皇帝的大伴,当时的大内首宦齐远齐貂寺,居深宫五十二年,武林闻其风而丧胆。”
“东海打鱼翁,西州执戟郎,中州碧云湖陆机,大相国寺慧和尚,阴云谷元阴子,天一妙为道人,这六人才是真正的高手,代表了中土武林百年来的最高境界,无人能及。”
“若是算上我,就是七人,毕竟摘星之主在江湖中上也有些名声。”
刘疑说了这么多,除了她,何谋全只对碧云湖陆机和天一剑门妙为道人有些了解。
何谋全叹道:“没想到你武功也那么好,你到底师承何处,我不信你是自学成才。”
这个问题,这些年来,何谋全问了很多遍,可刘疑就是不说,怎么也不肯透露师承何处。
望着茫茫雪原,刘疑道:“快了,时机就快到了,你很快就知道了。”
二人正说着,先前的大童子走了出来,拱手对何谋全道:“前辈,师父说不见你,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