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知幸 你做的很好

什……什么?陈桁时要来吗?我忙低头查看自己的穿着,用黑屏的手机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确认无误后,才回复他——【好。】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穿着睡衣的陈桁时,他坐在我书桌旁的椅子上,“今天吓坏了吧?对不起,把你卷进了这件事里来。”

“没关系,反正也是我自己要帮忙的。”我看他不说话了,硬着头皮接着说,“我也有想过你会不会没有更多指向性的证据可以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有。你帮大忙了,他对报警这件事很敏感,所以不时地会对我和我母亲进行跟踪,也会查我们的手机通话记录,包括监听,这种事并不光彩,我无法告知于他人,向他人求助,所幸,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除了家人外,我极为信任,又极为珍惜的人。”

我知道那个人是我,但我不想再乱想代入,被虐得伤痕累累的了,我想过了,既然他不喜欢我,那么他的所有话,我都会当作是对好朋友的珍惜,不会再对号入座,想有的没的了,“哦……好,能帮上你就好。”

他好像有点犹豫,似乎也有什么要告诉我的,我坐在床上,看着他走近床边,他说:“我欠你一个说明,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我想好了一定会原原本本坦诚相告。”

“可以。”

我全程都既不冷淡也不亲近,保持着朋友间应有的距离感,也决定以后都要这样,其实有时候我也会好奇,这么多年不见,他仅凭小时候那短短几年的相处记忆,是怎么做到能够极其自然地同我亲近,又不让我对此排斥的,同时也对现在的他对我了解多少感到好奇。

我与小时候的自己判若两人,他却好像没什么变化,一开始故作冷淡的我和后来对他积极献殷勤的我,连我自己都没法轻松消化的转变,没弄懂原因的转变,他是如何不带犹豫地尽数接纳的?

我不明白,但不想再掉入他的陷阱里了,疑惑也好,心意也好,什么都好,和他有关的,我都想暂时忘记、藏好,然后冷静一段时间,与他回到,最初、最纯粹的关系。

“你还有话要说吗?我要休息了。”不等他回答,我侧身盖好被子,背对着他闭上眼睛,直到听见放轻的关门声,才睁开眼睛。房内的小夜灯不知何时开始“工作”,我无神地注视着和房间墙壁颜色一致的淡粉色天花板,那盏星星形状的灯安装在正中,关闭后会渐渐地有细闪漂浮,像一片静谧的星空。

夜里静悄悄的,迟来的失落情绪找上我,我恼怒地抱怨,“本来心里有事就烦!”双手交叠遮住眼,止不住悲伤从眼尾蔓延到枕头上。

第二天我睡梦间听见外头有动静,想是妈妈难得起了大早准备早餐,我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摸索着身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才早上八点,实在太早,我不打算做一个生活规律到早餐都要及时吃的勤奋人士,所以——我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知幸,吃不吃早餐?一会儿你蔡阿姨和桁时要出门了,他们问你要不要一起去?要去的话快点起床。”妈妈敲响我的房门,我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分明连话都没听清楚。

第三次翻身,我知道自己已经睡不着了,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挣扎着坐起身,揉了揉脑袋,再次倒回枕头上。没一会儿又醒了,我也很想继续睡,然而一旦醒了就不太能睡着了,尤其是肚子不合时宜地举旗抗议。我迷迷糊糊地下床穿鞋,边走出房门边问:“妈妈,今天吃什么……”

我的声音不小,清嗓似的,没有其他人在还好,如果有,那就会非常尴尬——正如现在,瞌睡都吓走了,我及时地捂住嘴。

是……是我的起床方式不对吗?为什么、为什么陈桁时会在这里,在吃早餐,还自然地对我说“早安”?我立在原地,本能地回应他。妈妈适时出现,从客厅走了过来,“都在桌上了,有你最喜欢吃的木耳炒肉,快回房洗漱,出来吃饭。”

意识到饭桌上吃饭的不只有陈桁时,我的尴尬又多了几分,我这才发现,蔡阿姨和他一样,注视了我好久,我慌乱地眨眨眼睛,拘谨了不少,“阿姨早。”

“早啊,知幸。”

“你们慢吃。”

我窜回房间,像只终于得以解脱的兔子,看着浴室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和印着可爱图案的睡衣,整个人看上去又邋遢又难看,我用力地拍了拍脸颊,“蓝知幸,你怎么能忘了有客人在呢!”脸上传来一阵刺痛,我凑近镜子,才想起脸上的很多痘痘都没好,难怪我说怎么这么痛……

重新回到镜子前的我一改刚才的潦草,棕色小香风短款外套搭一件灰色喇叭裤,长发微卷,除了脸上的痘痘在刻意地引人注意以外,打扮得还算是随意又清新,我满意地点点头,方才的尴尬感卸下了不少。

妈妈撞了撞我的胳膊,提醒道,“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我喝了口豆浆,愣愣地放下碗,“什么话?”

“桁时说有东西要回家拿,”蔡阿姨接过我的话,“拿完东西我们要去警察局一趟,之后再回来,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要去!”这件事的知情人不多,我算一个,虽然不知道去了能帮上什么忙,但万一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比到时再找人帮忙要简单得多。

陈桁时到了门口,说让我随便坐,自己和阿姨进了屋,我找了个角落窝着发呆,靠着饭桌旁的阳台门,双手抱胸,放空脑袋神游。

昨天已经和佳佳发信息解释过了,知道我没出什么事她才松了口气,发信息用她的担心害怕“轰炸”我,我哄了没两句她就被哄好了,但我总觉得这样不够,得想个办法弥补一下她才好,什么办法好呢……我摸着下巴认真思考,一只手搭在我头侧,我用余光探过去,看见陈桁时的脸,视线在空中碰撞,我面不改色地偏过头,拒绝和他对视,淡然地问,“干什么?”

“有个忙要你帮。”

“嗯,说。”

让人帮忙的时候明明很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时候倒是扭捏起来了,他的视线时而停在我身上,时而转向别处,“你能不能……再抱我一次?”

我当是什么事呢,不就是抱……谁?我抬眼看他,不懂他的意思,“为什么?”我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点让我厌恶的嘚瑟或是将人玩弄于股掌的玩味,可惜都没有,而是渴望。

每到这时,我都恨自己读懂他眼里的情绪太快,居然没两句话就心疼他,就心软了,异性朋友间要怎么拥抱?搂脖子?穿过腋下手贴后背?还是搂腰?我和祈安的拥抱次数并不多,小时候的一只手就数得来了,长大后,好像也就才三次,还是在很久前。

和佳佳拥抱的次数挺多,可身体距离都很近,这样对待异性算不算越界?会不会被讨厌?

“还是别……”我下意识想拒绝,转念一想,他是否是想从我这个好朋友身上得到一点勇气,我很清楚这次去警察局意味着什么,如果这次成功了,蔡阿姨和他都可以脱离苦海,所以他必须条理清晰,拥有十足的把握和无懈可击的勇气,因为机会只有一次。

我忽然回想起昨天的拥抱,是在陈桁时离开后一个小时的事情了,我睡不着觉想去冰箱找冰饮的时候,碰见从房里出来的他,我干笑着要挪回房间,他却开口问我,“拿完东西了?”

他看我两手空空,想提醒我记得拿东西,我摇摇头,快步走到冰箱,又快速略过他,他突然拉住我的胳膊,“我有点睡不着,能再说两句吗?”

也不知怎么的我就答应了,我们并肩坐在沙发上,我紧张地咬着塑料吸管,不分开坐的原因,就是怕他觉得我刻意疏远,既然是朋友,那就不该这样,令我紧张的是,我那没出息的心跳声。

我试探性地出声,“是……还在想今天的事情吗?还是……伤口又疼了?”

“都是,”他看向我,我只敢用余光回应他的目光,“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感觉一闭眼,就是我爸的拳头和抽烂的衣架,还有,无措哭泣的妈妈和你。”

我皱了下眉,感觉心脏被细针扎了一下,没入一半,我侧头看他,看见他低垂着头,我难受得快要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他在害怕,在自责,他声音轻颤,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沙发,“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这样懦弱无能的我,谁也护不住。”

“你别这样嘛……”我捧起他的脸,用食指摩挲着,“今天如果不是你,我和阿姨很可能处境会更危险,你明明很勇敢,很努力了。陈桁时,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再把软肋暴露出来,不要一不注意就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不要无意识地戳动我的心脏了。

我忍不住呜咽,他眼眶红红的,湿漉漉的,就这样对上我的视线,一个平时从不暴露明显情绪,平静自持的人,一旦精神崩溃,或是稍微抛下一点伪装,就会达到这样的效果,让在意自己的人、装不在意自己的人,心疼自己的效果。

他吸了吸鼻子,拨开我的手,朝我建起的高墙再近一步,“是我不好,对不起,知幸。”

“你干嘛……”我不住地往后退,他一再击溃我的心理防线,我快要招架不住了,“别道歉了,我没有怪你。”

“果然你离我这种人远一点会比较好吧。”

好奇怪,为什么说这种话,这才是他的目的吗?委婉地说不喜欢我,是希望我离远一点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摆出一副,“能不能别走”的表情?我的心绪变得凌乱不堪,理智告诉我,我要回到房间去,这种情况的走向,要么是我心软和他亲近,往后对他更加难以割舍,要么就是被他再度伤害,一边和我保持距离,一边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两种情况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更别提现在我的心仍在他那里。

“是要赶我走吗?说这种话……”我匆忙起身,却被他拽住手腕。

“别走,求你。”我听见他卑微的乞求,窥见他话语中的依赖。

我讨厌他,我很确定,我讨厌陈桁时,我讨厌他在说不喜欢我后又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和我亲近,我讨厌他能随便动摇我的决心,更讨厌,因为心疼和心软,被他抱住的自己。

……

我才刚点头,手都没伸出去,他就先把我搂进怀里,双手紧紧地抱着我的肩膀,似乎是没有感受到我的手,肩膀上搁着的脑袋不乐意地蹭了蹭,那人闷闷不乐地抱怨,“你怎么不抱我……”

“哦……哦……”我呆愣地抬起手回抱住他,手掌下的肩胛骨形状明显,我轻拍着他的后背,习惯性地吐槽,“你好像在撒娇哦。”

“被你发现了。”他厚脸皮地承认。

我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只允许自己,也只允许他,允许这个拥抱,停留两分钟,时间一到,我就自发松了手,推他离开。

还有五秒,我做着倒计时,正巧蔡阿姨已经从房里出来,因为害羞攥紧的拳头还留在他的背上,我想藏进他怀里躲一躲,看见我们这样,她居然没什么惊讶的反应和疑惑的表情,脸上挂着满意地笑,“嗯……那个……孩子们?该走了。”

我立刻推开陈桁时,作乖巧状,“好的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