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桁时没有说话,站起来逼近我,令我不住后退,说出口的那一刻我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过于伤人,自责地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探底成了伤害对方,“陈桁时……”
“知幸,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嗯……”
“你忍了很久吧,”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随后退后了两步,我一上前,他就后退,“我的喜欢,让你为难了吗?他……更能让你开心吗?”
“不是……”我不想演了,他头低着,都不敢看我,相比于他的占有欲,现在看到更多的,是他对我的温柔妥协,他明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对我做想做的事,可以承受住我的厌恶和恶语继续纠缠我,可他没有。
陈桁时喃喃自语道:“你说得对,你没有选择我,我的以为……也只是我的以为,我不该这样的。”
“不是的……”我恨此刻自己的这张笨嘴,这时候我说什么他肯定都不信了,而我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说,说我为了试探你的占有欲会不会给我带来伤害,说我其实很喜欢你,只是希望你占有欲有的时候不要那么严重吗?
此题无解,啊……蓝知幸你完蛋了,你把自己带进死胡同里了。我懊恼地捏了捏凌乱的丸子头,最后因为太乱就把皮筋扯掉了,微卷的长发随意地搭在肩上,有的落到了肩后,我看着沉默的他,无话可说。
他苦笑着,有些茫然无措,“我知道,我的性格脾气都很差,我不是你心目中那个令你满意的陈桁时,我不像祈安那样温柔可靠,也不像这个人一样会找你感兴趣的话题和你聊天,更不像你之前那个追求者一般做事进退得当,我普通到毫无可比性,如果硬要说,大概只有长相不算太糟糕。”
“我不懂得怎样去喜欢一个人,没有人教我这些,从我记事起,母亲就没有和父亲恩爱过,我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对你好,我不会道歉,不会夸奖,也不够体贴,我想要留住你,想让你陪着我,只能想到这种方式,是我太自大了,我没有过问你的意思,就把你强行留在了我身边,你和我独处时的笑容,恐怕也是哄我的吧?”
他扯着嘴角,在试图自我消化这份痛苦,小心翼翼地抬眼看我的表情,“我可能……不适合和任何人在一起,或许一个人,对大家都好,就像以前那样。”
他真的太讨厌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模样好可怜,那份胆怯直戳我的内心,真卑鄙啊,肆意地利用我对他感情。
可是我觉得在那样环境下成长的他,能长成现在的模样,有教养有分寸,不沾花惹草,不对他人暴力相向,已经很好了,这不仅仅要感谢给予他爱和鼓励的蔡阿姨,还有他自己,如果他没有坚持下来,可能我就看不到这么这么好的他了。
我攥紧的手放在了胸前,不时地因为那份酸涩皱眉,“知幸。”他叫我的名字,流下了一滴眼泪,那滴泪坠入山谷,有回声弥漫。
他说:“我会克制住自己的喜欢,对不起……我走了。”
我不受控地牵住他的手,他转过头,有瞬间错愕,没等他反应,我的手抚上他的后颈,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他的脖颈因我的手压着而弯,我笨拙地吻着他的唇瓣,想通过这个,向他传达我的心意。
我全程闭着眼睛,不敢和他对上视线,单向的吻很累,他木讷地像对我没有情感。
我感受不到接吻的感觉,只觉得嘴巴好麻,脚也好累。直到脚没有力气了,我本能地松开他的唇瓣想要落地,唇瓣分开一瞬,他捞过我的脑袋,偏头吻我的唇,另一只手搂着我的腰贴紧他的身体,这下感觉了个彻底,我的手握住他的肩膀,他以为我是要推开他,便顿住。
正投入着,忽然停下,我也跟着发愣,然后遵循内心继续吻他,我希望他能明白,我是喜欢他的。有好几下我险些招架不住,睁开眼睛想让他暂时放开我,却在看到他也同样投入时放弃这个想法,原来,和喜欢的人接吻的感觉是这样的啊,呼吸都贴近了,体温也融合了。
他拨开我挡住脖颈的头发,意犹未尽地放开我的唇,“这次可是你主动的。”
“嗯,只和你待在一起。”
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冲动行事,我非常肯定,是我想要主动靠近他的,卑鄙无耻的人,是我才对。
分开的时候,我们各坐一边,不太好意思看对方,我偷偷侧头看陈桁时,他用拇指碰了下唇瓣,低头笑得很开心,突然对上视线,我强装镇定地移开,“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呢?有什么感受?”
我害羞地抠着指甲,头低低的,止不住脸红,“就、就挺特别的。”
“我也觉得。”我吓得抬起头,见他说完,还舔了下唇瓣回味,我挠了挠后颈。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葡萄味的有色唇膏,还好一直有涂,不然嘴唇干燥到不行,我都不敢想自己会有多难受。
再一次对上对方的视线,我想把那些话告诉他,“陈桁时,你很好,真的特别好,没有因为我的坏脾气远离我,会主动帮助别人,不随便给不喜欢的人暧昧信号,也很专情,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要和我这个幼儿园玩伴见面。”
“感谢你,一次次毫不犹豫地事事以我为先,坚定不移地喜欢我这么久,对我来说,你的喜欢既热烈又真诚,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被你打动。每一次和你接触时的所有情绪和神情都是发自内心的。”
我看见他眼睛里的一些光亮,他静静地看着我,在我们的世界里。我朝他笑了笑,隔空摸了摸他的脸,“为什么……总会觉得自己不够好呢,不管对方是不是我,你都不用这么想,你有很多厉害的奖项,有很多的人喜欢你欣赏你,在我心里,你也是优秀到高不可攀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小时候那短暂的相处时光产生了羁绊,我都没有自信自己可以接近你。”
“我清楚地知道,也只有我知道,为什么你对亲情以外的其他感情都如此冷淡,不去社交,不谈恋爱,不和我以外的人多交流,但我还是在今天伤害了你,或许在我质疑你是否会伤害我的时候就错了,我想做自由的人,但我忘记了,你说你也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真正地自由……”
说着说着,我的眼眶没出息地湿润了,声音也跟着哽咽,“一个希望我自由的人,怎么会困住我呢?缺乏安全感,需要陪伴的你没有错,反而是我的自私和不信任,导致我们会分头走,所以……对不起。我也成了伤害你的人……”
我们是相互陪伴对方的“知音鸟”,本以为可以一起熬过四季,却在看到他某一日露出一片不同于他自身颜色的羽毛时,怀疑他是冷血的乌鸦,害怕他会如护食时啄破其他鸟类翅膀那样,让我的鲜血染红我灰白色的羽毛,所以先啄伤了他的脖颈。可他还是会每日出去觅食,分一大半给我,整夜守在我身旁,像无事发生那样为我付出。
我看着他的“伤口”,流下了心疼的泪,他走过来坐在我身边,让我靠在他怀里,他抬起我的手,放在他心口上,轻声说:“我说过的吧,那些难熬的时刻,是和你的回忆救了我,是你救了我,告诉我,我有我的母亲爱着,也有你陪着,知幸,没关系的,从小到大我受过的伤害多了,我不难过。”
“可是我很在乎,”我从他怀里起身,想要从泪光中看清他的脸,“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好了,我一点都不好……”我唇瓣颤抖着,眼泪一颗融一颗,之后一起掉下来。
“蓝知幸,你总是鼓励我,夸奖我,却总是忽略自己的优点,和对我的好呢。”
他搬新家后也还是会时不时打工,听他说起我陪他下班那件事,我立即想起来,当时他有一份在餐厅门口发传单的工作,说让我六点在他打工的地方附近等他。
我提前去了,不过不是他说的地方,是他打工的地方,想快点见到他,我在马路对面,一眼就看到了他。看到穿着玩偶服,摘下头套满头大汗的他在大街上被老板骂,他手里还有厚厚一沓传单,老板的声音很大,说他这样发下去就不用拿工资了,还让他学学别人。
我看向他指的方向,就在餐厅后面,那个穿着玩偶服的人已经快发完了,陈桁时面无表情地受着骂。待老板离开,看见绿灯再一次亮起,我迅速过了马路,走向另一个穿着玩偶服的人,我接下最后一张传单,她就迫不及待摘了头套,是个女孩子,而且很好说话地借了玩偶服给我,说六点要准时还,我答应她,在她的帮助下穿上了玩偶服。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主动“打工”,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以这种全新样貌出现在他面前。我穿着粉色的兔子玩偶服拍拍他的肩膀,伸出手指了指他手上的传单,然后摊开手要接。
他转身拒绝,“不用了。”
我叉着腰站在旁边盯着他,盯到他受不了,不解地转过来,“到底要干嘛?”
粉色的毛绒手套又指了指他手上的传单,他皱了下眉,“别抢我活儿。”
我气鼓鼓地直接抢过来,不忘分他一半,还踩了下他的“玩偶脚”。天气很热,玩偶服内能呼吸到的空气也很少,我感觉脑袋晕眩,可能是闷太久了,加上身体素质不好才会这样。
不能就这样放弃,我想着,用力眨了眨眼睛,硬撑着发完,转头看见他也发完了,我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真不知道他怎么坚持的。
他赶忙来扶我到一旁的树下坐着,他摘下了自己的头套,我拍拍脑袋,用手做了个“拔起来”的动作。陈桁时点点头,帮我把头套摘了,我双手虚握,放在胸口处,感受到新鲜空气流入,我晃了晃脑袋,猛吸一口,呆呆地念叨,“新鲜空气耶……”
缓过来后我抬头看陈桁时,他有些愣怔,不相信真的是我,“知幸?”
“嗯!你可以下班啦嘻嘻。”
“难怪,”他后知后觉地笑,“我说今天的小兔子怎么这么活泼可爱,原来是有真的兔子在套皮啊。”
我喝着他买给我的奶茶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晃着脚等他还玩偶服回来,我在家里很少干家务,无论是周末还是长假,都是能躺着就躺着,一觉睡到下午,没有人打扰。更别说其他活儿,知道自己太娇气太懒惰所以也不会找工作。
父母自然也没意见,觉得现在打工还太早了,让我再在家里悠闲个两三年再去。今天体验了一下,真的好累,下次还是不要了。
话是这么说,但这天后,活泼的小兔子还是会偶尔去陪那只话少的棕色小熊一起下班。老板发现后也没说什么,还把工资结给我了,就这样我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份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