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日落时约会终止

“啊那个那个,好恶心啊,”我看着眼前大屏上的震撼画面,抱着陈桁时的手臂不放,我转头埋在他怀里,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又怕又爱看,“就这个就这个,跟我和你说的一样,我就说他……”

陈桁时拍拍我的背,侧头看因为身后不断传来惨叫声索性直接栽进他怀里的我,平静地答,“嗯,还有那个幕布后面的眼神细节,那一幕确实挺渗人的。”

“过了叫我。”

“好。”

又一个高能来袭,全场除了我们俩,叫声响彻整个电影院,男声女声都有,笑点低的人已经开始笑了,比如我,我憋了一下没憋住,躲在陈桁时怀里偷偷笑,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陈桁时也在笑,在给我讲剧情的时候我听见他话里有笑意,这种有人懂自己笑点的感觉简直太好了,他轻声提醒我,“好了,应该暂时没了。”

结局还挺感人的,有的人的善恶是很明显地体现在举动里的,看得见的,有的人的善恶是藏起来的,很深很深,且不对等,那个特别恶的人一路都在对所有人散发恶意,后来又从善,那个特别善的人在后半段剧情里仿佛白莲被剖开,露出了盖不住的黑心,只能说什么都没有绝对的,全是意想不到的剧情,电影没有主角,因为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里的主角,全员恶人也是全员善人。

我们无法怪罪任何人,也无法感同身受任何人,有的人的经历,你没有身临其境感受一番,是不能说你理解他的。正如这世上有很多谜底,也有很多令人不解的事,不轻易做出判断,是我最想说的。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是我在看到众人质问那个被毁了家,毁了童年的少年时想到的话,“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三冬寒。”这是我在看到走向绝望的人背上那几支,随着说出的恶语射来的箭的画面时想到的话,最后那个人身上扎满了箭,像一只无力反抗的刺猬,或者说,是濒死的。

我对这一幕的解读是,那些人的话,就是他身上的箭,每遭受一句辱骂,他就会多受一点伤害,越来越多,直到把他压垮,然而射出的箭不会消失,也无法拔出,它会像黏进了身体里一般,永远留在那个地方。像无法愈合的伤口,用再好的药,用再多的时间调养,都好不了。

那本被风吹开的日记本也让人十分有感触,上面写着:如果在有肮脏的泥土,锐利的尖刺的地方孕育种子,是不可能长成大树的,祝我茁壮成长的人,何尝不是在往我的身上扎刺呢……请你救救我,说你会放过我。

不知怎么的,那些快要烂掉的陈年往事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我看见九岁的我,十三岁的我,压抑不住爆发情绪的模样,好似在警醒着我——不准忘记。

一滴泪自右眼滑落,一路滑至下颌,左眼的泪没有在脸上多做停留,夺眶而出后,很快就掉到了我的裙子上。又有两滴泪贴着脸颊在下颌交汇,我正要抬手自己擦,碰到身边人同时抬起的手,我愣怔地看向他,放下了自己的手。

他帮我擦干眼泪,温柔地用拇指轻抚我的眼下,“别哭,我在。”

我执拗地盯着他的眼睛,倔强地含着泪,唇瓣不住颤抖,“我不会忘……”

“我知道。”

“我不能忘……”我深呼吸一口气,将这四个字说出来。眼前的人是能让我放心掉眼泪的人,我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情绪落空,一想到这里,泪就不受控地落了下来,不是一两天,不是一两个星期,是长达六年的,不能忘记的过去,是过了四年,也还是会在某一刻想起来的阴暗“书籍”。

陈桁时把我搂进怀里,很紧很紧,我听着他的心跳声,熟练地调整自己的情绪,使自己能够安定下来。

我们这样在一众情侣中不算特殊,正因为如此,在漆黑的影院里,我才能丢掉自己的羞耻心,在可能会被他人投来异样视线之前,尽可能地,让自己恢复正常。

影院的灯一亮,我的心情也好似拨云见日般,刺眼的光扫清了我所有的坏情绪。

陈桁时站在我身边给我举镜子,看我补妆,问道:“下一站去哪里?”

“嗯……游乐园。”

“好。”

陈桁时和我比起来,性格更静,别看他平时那贫嘴的样子,实际上他更喜欢“岁月静好”。速度与激情什么的,好像和我们俩都不沾边。

来游乐园我们也不玩刺激项目,就玩儿了激流勇进,空中脚踏车,水枪大战,空中转椅这些,还蛮有意思的。

游乐园里新开了一家杂货铺,卖很多可爱新奇的玩意儿,我好奇地拉着陈桁时进店,我们站在水晶球货架边,研究起了那几排大小不一,装在玻璃盒子里的水晶球,“这里我知道!是在晴城的那个粉色城堡。”

他指着下面一排的其中一个,对我说:“感觉做工好好,雪花的场景都挺逼真的,你仔细看这里,那个人物脸上的痣都有。”我弯腰看了一下,还真是,就连雪地上的落叶都有纹路。

临走时,我被一排挤满了人的货架吸引,走近一看,是挂件盲袋,有指定动物的,也有随机动物的,我一下就注意到了袋子上印的小兔子挂件的样子,每一只都很可爱,刚好,指定动物的那一款还剩最后一个,就是价格有点贵,不知道为什么比随机的还贵十五块钱。在我看完放回去,正犹豫着要不要买的时候,就被一只伸来的手拿走了,真正的——手慢无。

随机袋的倒是还有,兔子挂件的款式有三个,一共有五种动物,每种都有三个款式,一向是“中奖绝缘体”的我不敢拿十五块钱去赌一个未知的结果,更何况,我们也买了其他东西作为纪念礼物,足够了,我也该知足了。所以我在感叹一句可惜之后就起身和他去结账了。

我们牵着手去买了两家店的冰淇淋,因为我说都想尝尝味道,他就陪着我买了两个。我们坐在树荫下边吃边休息,四面八方充斥着人们的欢声笑语,一眼看过去,全是游乐园里五颜六色,充满童心的色彩和图案。

偶尔这样试着闯入热闹的环境里沾一点活跃气息也挺好的,面前有几个小朋友抓着气球跑来跑去,我伸直腿,看着他们那天真无邪的笑脸。

想起小时候我常闹着要买,母亲以浪费钱做理由敷衍了过去,父亲以买了也没有用无视了我的请求,再之后,我就和他们想法一样了,觉得气球除了装饰,当拍照道具用好看,似乎没有其他的用处了。

随着年龄增长,我变得不爱吃零食,不相信童话故事,不再外向,也不再任性了,甚至于失去了童心,丢掉了那个古灵精怪的自己,可能人就是会变的。

陈桁时侧头看我,笑着问道:“如果是蓝知幸小朋友,应该会喜欢小兔子气球吧。”

我咬了口甜筒,含糊应道:“嗯,是啊,我妈妈老是不给我买,慢慢地,我也觉得买来别无用处,就不想要了。”

他愣了一下,摇摇头对我说:“总有人会为了让你开心,送给你什么的,不管是什么,都会。”

我转过头笑着看他,随口一问,“你吗?”

陈桁时点点头,抬手擦掉我嘴角的甜筒碎屑,“嗯,所以,长大后的蓝知幸,我要怎样,才能得到你发自内心的笑容呢?”

我把剩下的甜筒塞进嘴里,跟着咀嚼的频率思考,咀嚼的动作随着食物往下咽停止。不知怎的,我不受控地傻乐,“嘿嘿”笑了两声,“可是你已经得到了啊,很多个。”

“这个够不够?”两个小兔子形状的挂件就这样措不及防地从他抬起的手中坠下来,一个的身体是甜筒,上面是可爱的小兔头,另一个是一整只抱着枕头的小兔子,呆萌呆萌的。

我小心地用双手去接,它们轻飘飘地躺在我掌心,看上去乖乖的,我拿起一个,眼里全是它,“好可爱!是不是刚刚那个!我们在店里看的那个挂件盲袋?”

“嗯,看你喜欢,就买了。”

我把它们挂在了我的包上,他知道的,这个包我常背,“十五一个,我想着说如果没有抽到喜欢的就太浪费了,就没有买,你什么时候买的?我都没发现。”

陈桁时坦然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趁你快走到结账的地方,又被其他东西吸引的时候拿的,然后再在准备结账的时候,让你去拿我故意落下的东西。”

我就知道!我就说他怎么可能忘了拿东西!他也从来不会让我一个人回头去拿什么东西,巴不得时时刻刻都黏着我,想到这里,我一把捏住他的脸。

“你还真是故意的!我还猜呢,我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丢三落四的了,那么谨慎的一个人。”

话锋一转,我质问道,“买了几个?不会两个就开出来了吧?”

他略显心虚地摸了下后颈,支支吾吾地说:“还好,不多。”

我垮下脸,一语道破,“那就是很多。”

他不说话了,我叹了口气,摊开手问他,“在哪儿呢?我看看。”

他摸了摸口袋,伸出来的时候手心都快满了,我惊讶地盯着那少说也有五六个的挂件,默默地心算了下价钱,加上送我的这两个,超过一百了……

“你!你!买这么多做什么?我又不是一定要,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想到他昨天告白的所有准备,以及今天二话不说为我买了这么多个盲袋,只为了把那小概率能抽出来的挂件送给我,这让我怎么舍得真的责怪他。

“下次不许这样了哦,我没有也没关系的。”我抱住他,小声嘟囔着,让他别对我那么好。

他轻抚我的后颈,一字一句,坚定又温柔,“嗯,下次我一定省着点用。但让我别对你好,我不能答应,知幸,你生下来,就是应该享受幸福,被爱被幸运包围的,你想要的,多难,我都会拿到你面前。”

“谢谢……谢谢你,陈桁时,今天,也好喜欢你。”被爱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只剩下“谢谢”这两个字,不是出于礼貌的感谢,是我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这份来之不易,恐再难求的偏爱而产生的感动。

“多笑一笑吧,知幸。”

“嗯。”

我们正商量着下一站去哪里,我随意瞥了下鞋子,发现上面多了只灰色的小猫,不知道是园内养的还是谁走丢的猫,它乖巧地坐在我的鞋尖上,猫爪子勾勾我的鞋带,自己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我躬身试着伸手触摸它,它也不挣扎,反过来蹭我的手,面对可爱的生物毫无抵抗力的我直接沦陷了,声音都不由自主夹起来了,“啊~你好可爱呀宝宝,好乖好乖,毛好软哦,你有没有主人呀?”

它“喵”了一声,旁边又有小朋友经过,可能声音有点大吓到了它,它的小身体抖了一下,我赶紧把它抱到腿上顺毛,柔声安慰它。

“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陈桁时不太喜欢小动物,常久已经是例外了,可今天他居然主动伸出手指去戳猫咪的爪子,嘴里还说着什么“真羡慕你,我女朋友的注意力都被你这小家伙吸引走了”,小猫听得懂似的,拍了拍他伸出的指尖。

有个小朋友忽然跑起来说要看气球飞,结果一不留神摔倒了,大人好像不在身边,他倒下之后就开始哭,刚好在我们前面的位置,我抱起小猫放陈桁时腿上,他下意识护住小猫。

我架着那个小朋友的腋窝,使了点力把他抱起来,蹲下身替他拍净衣服上的灰尘,“不哭不哭,男子汉不能就这样哭鼻子哦,你看,好多人看这边呢。”

那个小朋友也挺听话的,说不哭就不哭了,他抽泣了两声,紧紧抓着手里的气球线,另一只手擦着眼泪,委屈巴巴地说:“受伤了……”

“我看看。”他膝盖擦红了,还有些沙子残留,我轻轻帮他拍掉,问他,“妈妈在不在附近?”

他撇了撇嘴,一直看我的眼睛,“在,在等章鱼小丸子。”

我记得那家店就在附近,“姐姐带你去找妈妈,你跟她说你摔倒了,可以做到吗?”

他点点头,我起身抓着他的手腕去找陈桁时,跟他说明情况,小猫在他腿上蜷缩成一团,那个小朋友轻轻戳了它一下,我想到了什么,让陈桁时把挂件拿出来,给这个小朋友送了一个,小猫被陈桁时不太熟练地抱在怀里,我牵着小朋友,送到了他母亲身边,这一路上,那几个挂件都被我们送完了。

那个小朋友抱着母亲的腿,把自己的一半身体“藏”了起来,我疑惑他怎么突然内向起来了,没曾想他对我说:“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

“啊,谢谢。”我弯了弯眼睛,告别了那位小朋友,从陈桁时手里接过了小猫,我们试着去询问园内的工作人员,去广播站内广播找它的主人,却没有任何消息,只得留下陈桁时的联系方式,先和这只小猫相处几天了。

母亲讨厌小动物,也讨厌我触碰它们的毛发,我带不走它,带着它,我们的晚饭没法进店里吃,怕它受惊,其他地方也没法儿去了。我们走在路上,望着天边橘色的落日,余晖在我们眼前指引着我们的去路,我们的约会,就这么在日落时终止了。

回去前,陈桁时打了通电话给蔡阿姨,蔡阿姨很爽快地就同意了这只小猫入住。这样也好,我们家离得那么近,我可以随时去看它,当然啦,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多去看看我男朋友。

网上说,要先带小猫去做检查,我们就这样担起了家长的责任,检查完确认它健康后,我们还去给它买了些要用的东西,在回去的车上,我怕它害怕就让它呆在我的腿上,手轻抚着它,好在很快就到了,小家伙也没有什么不舒服。

我没有养过小动物,经验为零,所以在兽医不怎么忙的时候问了不少问题,还给小猫买了个小窝。本来是想和祈安他们分享一下的,碰巧祈安去佳佳家里送东西,两人在一块儿呢,我就打了个视频过去,祈安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在一起了,我也没来得及和他说。

我把镜头对准淘气的小猫,看它自在地跑来跑去,祈安微微笑着,“医生说它情况怎么样?”

“说它挺健康的,才几个月大,不知道是被遗弃的还是跟着猫妈妈生活走丢的。”

“我看看我看看!”佳佳从祈安手里接过手机,“好可爱啊!哎,知幸,你不考虑养它吗?长得很漂亮耶,而且也很乖。”

我无力地垮下肩膀,放下逗猫棒,起身去找猫条,“我倒是想,我妈要是看见猫毛能被气炸。”

祈安坐在佳佳旁边,露了半张脸,“哎,之前你说想吃的栗子蛋糕,我这几天尝试了一下做法,还挺成功的,如果你哪天有空的话,提前告诉我,我做好给你送过去。”

“哇!真做出来了!”

“嗯,照片发你看看。”

“哇哇哇!!”我点开那张照片,看着就觉得特别有食欲,我不禁咽了口唾沫,“现在就想吃了。”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你来,家里还有材料,我能马上给你做。”

我给小猫喂着猫条,说自己是开玩笑的,为了带小猫去医院,路上什么都没吃,一直到现在回家肚子都空空的,我更想吃点别的。

“叔叔阿姨在家吗?我过去给你做饭吧。”

我刚想拒绝,陈桁时在一旁超不经意发言,“这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祈安明显愣怔了一下,随后我听见他轻嗤一声,“你们在一起了?”

“是啊。”

“挺好的,让他赶紧去做给你吃,别饿着了。”

都没等我说话,陈桁时就起身进厨房了,电饭锅里烧着饭呢,我们也一直在等,小猫吃饱了,我起身去拍了拍小窝,示意它回去,它听懂了似的,过来蹭蹭我,就过去趴着了。

我调转镜头,对他们挥了挥手,“那先不说啦,我去帮他的忙了。”

“你啊你,”祈安注视着屏幕里的我,大概过了五秒,他垂眸笑了笑,再抬眼时,似乎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知幸,你觉得开心吗?”

我格外坚定地说:“当然啦。”

他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以后要更幸福哦。”

我愣了一下,而后笑着点了点头,“你也要,周祈安,你也要更幸福。我们都会更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