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的砂砾泛着幽蓝磷光,像是被碾碎的星辰铺就的棺椁。
陆溟尘在万蚁噬骨般的麻痒中苏醒,千万只珊瑚虫正在啃噬他的创口。这些半透明的蠕虫口器里长着人齿,每啃下一块血肉,体表就浮现出微缩的溟图纹路。胸腔内的溟玉残片与珊瑚芽孢形成诡异的共生体——晶石表面伸出蛛网状的触须扎入心室,芽孢根部则缠绕着灵脉形成新的循环。当他试图运转灵力时,惊觉右臂已完全珊瑚化,指尖绽放的七朵人面花苞正哼唱着《潮生曲》的变调。每片花瓣开合间,都有细小的珍珠滚落,那些珠子坠地后竟化作沧溟阁修士的虚影,跪拜着朝东方血月叩首,额间控魂珠的幽光与珊瑚虫的磷火遥相呼应。
“云虚老儿倒是留了后手。“
戏谑的声音惊得珊瑚花瓣骤然闭合。三丈外的礁石群中,重明残破的身躯正被归墟黑潮重塑。他的左眼成了血月碎片,瞳孔里旋转着九幽魔纹;右眼重瞳分裂成双鱼状,游动着溟族古老的文字。最骇人的是他手中提着的物件——云虚子那柄生锈铁剑,此刻正滴落着七彩的脑浆,每一滴都在砂砾间凝成微缩的战场:天墟弟子与溟族遗民厮杀,沧溟阁修士将婴儿炼成阵旗,而玉虚真人跪在血泊中,将半截断剑刺入自己的元婴。
陆溟尘催动溟玉残片,却发现灵力流转路径已被珊瑚篡改。原本温润的水灵之力变得暴虐,在经络间横冲直撞。重明挥剑劈来,锈迹剥落处显露出剑脊的刻字:“诛溟“。剑锋触及珊瑚右臂的刹那,十万亡魂的记忆灌入灵台——三百年前暴雨滂沱的圣城之夜,溟族公主分娩的血水浸透珊瑚产床,正是这柄剑贯穿她的丹田,剑尖挑着初生婴儿的脐带!那婴孩左臂的溟图在雷光中显现时,玉虚真人突然反手刺穿自己的心脏,将毕生修为灌入镇魂剑封印了整个产房。
“这滋味可还熟悉?“重明将剑尖刺入自己心口,黑潮突然从伤口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沧溟阁圣女的幻影,“当年玉虚用此剑弑亲,今日我就用它...“话音未落,黑潮凝成的圣女虚影抬手抚过虚空,一架由人骨拼成的潮生琴凭空浮现。琴身以十二具溟族长老的脊梁为架,琴弦竟是抽自陆溟尘被珊瑚化的右臂经络,每根弦都连着海底某处封印的溟族残魂。
圣女幻影的指尖拨动琴弦,陆溟尘右臂的珊瑚应声炸裂。碎裂的珊瑚片中露出新生的漆黑鳞甲,每片都刻着微缩的溟图。他忽然发现这些鳞甲竟能操控周围的海水,但每一次施法,心脏就会被溟玉残片的触须勒紧一分。更诡异的是鳞甲缝隙间渗出的黏液,落地后竟长出细小的珊瑚芽孢,那些芽孢顶端的人面花苞正逐渐显现出云虚子的面容。
“你以为弑神阵真能灭'祂'?“圣女虚影的珊瑚唇勾起讥讽的弧度。她指尖划开虚空,映出归墟深处的骇人景象——被十万道锁链缠绕的巨茧正在搏动,表面浮现出陆溟尘的面容。每根锁链都连接着九溟大陆的生灵,最粗的那根赫然没入他胸腔的溟玉残片。更恐怖的是茧内透出的阴影,那轮廓竟与水晶棺中的溟族公主逐渐重合!当阴影的手掌贴上茧壁时,整个溟海突然响起婴儿啼哭,无数修士抱着头颅跪地哀嚎——他们的天灵盖正被无形的力量掀开,脑浆在空中凝成新的锁链。
重明突然暴起,将铁剑掷向圣女虚影:“戏演够了!“
剑身贯穿虚影的瞬间,陆溟尘听见溟玉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整个溟海开始倾斜,海水倒灌进天空的裂缝,露出海底尘封万年的秘密——所谓的九溟大陆,竟是漂浮在巨茧背上的碎片!那些巍峨的山川不过是茧壳的褶皱,奔腾的江河实为茧液流动的痕迹。天墟剑宗三十六峰对应着茧壳的封印阵眼,沧溟阁所在的鲛人国旧址,正是当年玉虚真人剖取海眼晶石时留下的创口。
珊瑚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抓向溟玉残片。
在指尖触及晶石的刹那,陆溟尘窥见了茧内的真相:所谓的“祂“,竟是历代溟族圣子融合成的怪物。每个被献祭的圣子都在茧内哀嚎,他们的魂灵纠缠成混沌的肉团。而自己心脏深处埋着的,是初代圣子未被污染的那半颗魂珠!这颗纯净的魂珠通过溟玉残片,正将清流注入混沌的核心——那些清流竟是三百年来云虚子喂他服下的每一勺汤药,每次重伤后输送的灵力,甚至药庐窗外飘落的每一片初雪!
“现在,轮到你了。“
重明的重瞳淌出血泪,他在黑潮托举下浮向天空裂缝。九幽魔宫的残部从海底裂隙涌出,每个魔修都捧着自己的心脏,那些跳动的心房上全刻着陆溟尘的溟图。当陆溟尘试图追击时,发现双足已扎根海底。珊瑚芽孢疯狂生长,在他头顶结成血色王冠——这是沧溟阁最后的控魂术,圣女竟将阵眼藏在了弑神阵的反噬中!王冠上的每颗珊瑚珠都映着不同时空的画面:云虚子在雪夜捡到弃婴、重明被植入玉虚魂印、甚至还有此刻正在发生的场景——沧溟阁残部正在东海岸重建血祭坛,坛中央摆放的正是陆溟尘婴儿时的襁褓。
溟玉残片突然发出清越龙吟。
陆溟尘忍痛撕下珊瑚王冠,连带剥落的头皮溅出七彩血液。那些血珠坠地凝成冰舟,船身纹路正是药庐窗外年年飘落的初雪。当指尖触及船桨的刹那,他忽然明悟:云虚子当年在雪中捡到他时,老道袖中藏着的根本不是蜜饯,而是归墟核心的碎片!那些年飘落在窗棂的雪花,每一片都是老道以寿元为代价凝炼的破局密钥。最凛冽的那场初雪里,藏着云虚子毕生修为炼化的“逆鳞“——此刻正在冰舟龙骨处发光的鳞状结晶。
冰舟载着他冲进天空裂缝时,海底传来圣女的尖笑。
陆溟尘最后回望,看见“九溟大陆“的碎片正在重组。巨茧表面他的面容开始扭曲,眼角滑落漆黑的泪滴。那些泪珠坠入归墟,竟化作新的珊瑚林拔地而起。而在最粗壮的珊瑚树顶,重明残破的重瞳正注视着一切,瞳孔深处映出一行溟族古语:“当容器破碎时,盛装的光明将刺破永夜“。更远处,沧溟阁新建的血祭坛突然崩塌,圣女的珊瑚珠冠滚落祭坛,珠串断裂的瞬间,三百颗珍珠化作溟族婴灵扑向正在重组的巨茧。
冰舟突然剧烈震颤。
前方裂缝尽头,初代圣子的魂珠正在发光。纯净的光芒中,陆溟尘看见自己婴儿时的模样——那孩子左臂没有溟图,正躺在溟族公主怀中酣睡。而在他们身后,年轻的云虚子手持铁剑跪地立誓,剑身上“诛溟“二字正被泪水洗去,重新刻上“守心“。当冰舟触及魂珠的瞬间,整个归墟响起玉罄般的清音,所有珊瑚虫同时爆裂,释放出被吞噬的记忆光尘。这些光尘汇聚成通天光柱,照出茧内最核心的真相——所谓“祂“,不过是初代圣子为保护族人创造的幻象,真正的灾厄源自九溟修士永无止境的贪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