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能背我一次么

商声才从后院回来，到了门前，恰好听到六叔大笑言语。

旋即便见，那名本地豪强的赵姓富家翁，骂了一句臭老头子，兴许是为了表忠心，脚下一挪，挥起拳头，迎头便砸过去！

却被陈六，一招冲开，当场向后飞倒出去。

“老东西，不识好歹，辱骂贵人！”

方才尚且抱着息事宁人态度的南吞象闻言，骂了一声，没用什么兵刃，抬起沙包大的拳头，裹挟出来一股劲风。

隐隐有道嗡鸣响起。

轰！

陈六瞳孔骤缩，架起了刀，斜挡在前，登时便觉一股莫大气力传来，虎口发麻，震得他当场向后倒退。

冲破身后栏木，撞到一根粗壮厅柱之上。

周围一众食客，远离战场，纷纷侧目，观赏这场不常见的斗殴。

在双旗镇，理智清醒之辈，摄于头上官府之威，没人会去傻乎乎地惹事，偶尔只可能会有场酒鬼醉汉间的冲突而已。

“哎呦——！”

欢夫人喊了声，“莫要在店内打，莫要在店内打！”

尔后她转过头，对旁边的心腹小厮吩咐：

“快去请如铁军侯！”

能多年一直经营着栖侠客栈，一是因为有着留下来的人脉，二是在镇子上一些不可或缺的打点。

“卧槽！”

商声见到六叔那个模样，骂了一句，右手放在腰间刀上，迅速跑了过去。

‘这老头子，管什么闲事儿！’

鱼秋月已经站起身，阻拦下来，“商声，六叔方才说不让你插手！”

此时，只听，轰然一声！

陈六斩出一刀，凝出风刃，光彩一闪，暴呵一声，劈了过去。

和南吞象的铁拳相撞，一起冲破客栈门扉，打了出去。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雨，顺势便有一股风裹挟着雨，吹进大堂。

呼呼——

“不插手个锤子，又不是入关者，干他娘的！”

商声少见地当面骂出了声，锵然出刀，夺门奔出。

“我就知道。”

平日商声也爱说笑，对谁都没架子，可真遇到了事，就像当初决定破开牢笼，杀了马匪逃窜之时，他又异常果断。

鱼秋月击抿抿嘴，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

南吞象右手多出一道划伤，鲜血溢出，啪叽一声，滴到了青石板地面，“老家伙的刀招，居然还有破甲之效，居然伤了我‘玄铁手’。

可惜，你似乎只有一哆嗦的劲儿！”

他口中说着，一边戴上一对薄如蝉翼的赤色拳套，一边抬头而视，冷笑一声。

陈六站在街上，沐浴细雨，满头白发和鬓间胡须，很快浸湿，星霜一般沾着水渍。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前剧烈起伏，手中攥刀，莫名抖得厉害。

“哈哈！”

一双浑浊老目抬起，望向面前的南吞象，忽而大笑一声。

“斩！”

陈六眼眸瞪大宛如铜铃，迈动步子，高高举起了刀。

如施展【风斩】的架子。

仅余下的气机调动，周围吹起了风，卷起了雨滴打转。

口中一呵，可是比起先前，全然无有半点声势。

步履蹒跚，老朽垂暮。

呼吸紊乱，武技难施，毫无威胁可言。

是刚刚的一招，已榨干了气力。

“南爷，我来了结这老东西！”

旁边的赵姓富家翁看出陈六状态，啐了一口，主动请缨，面容狰狞，从旁边的随从手中，抽出一柄直刀，一个箭步前冲。

临到近前，刀才举起。

忽觉身侧有股劲风扑面，呼啸而至！

风中参杂一股阴寒之气，扎在脸上，好似隆冬时的冷冽北风。

细雨倾斜，皆朝他来。

鬓间乱发，朝着四周纷飞。

心下一惊，又听一声暴呵般的喊声。

“尔敢！”

旋即眼前一花。

商声狂奔而至，刀尖在前，一脚踩在青石板路面的一滩积水之上，尔后整个人的身形，化作一条残影。

【突刺】

赵胖子当场倒飞了出去，滑出丈外，咚地一声，撞到身后围墙之中！

噗地一声，口中喷出鲜血。

生死不知。

这货虽然也掌握了武技，以前也曾当过游侠，可是养尊处优多年，武艺荒废，哪里能和每日修炼不辍，正值当打之年的少年郎相比？！

“废物！”

商声扯了扯嘴角，懒得多看，侧了侧头，见到六叔拄着刀喘气，好似都要站不稳了。

鱼秋月跑过来，扶起陈六，尔后点头示意，便到一边去了。

商声这才望向了战场另一端的中年，眯了眯眼，手中的刀一转，刃朝向了对方。

杀机肆意。

见到声势甚壮的突刺和溢风效果，又瞧这小子的年龄，南吞象的瞳孔一缩，面色阴沉。

兴许是方才的两招，也打起了肝火，也可能是生出既然得罪，那就不可留的心思。

他抬起了戴有一对拳套的双手，沿着长街，猛向前冲！

曲臂回肘蓄力，浑身肌肉协动，呼吸宛如乐章，拳头浮现武技光彩。

不，不止如此，那拳套好似烙铁，吞吐出来火焰，附带灼烧特性！

路径笔直如线，一拳崩出，其势如同山崩。

呼啸灌耳。

没有探底，或者说方才的一招已经看出对面这小子的实力，所以起手便是武技！

【山崩】！

此人一身气血鼎沸似炉，实力强劲，可能是掌握了三门武技的强人。

入关之前，境界并非没有划分。

按照习惯，通常会将刀客实力分成三个阶段，一门武技、两门武技、三门武技。

这并非是指真掌握了这么多，只是按体魄、气力来计算的。

就像一门武技练到圆满，比起两门武技入门，大概是更强的。

商声不敢有分毫的大意。

一刀前指，肌肉间的气力，以及经络中的真气，如同浪潮，汇成两股。

【突刺】

第一股的气力迸发，身躯笔直如线，迅猛前冲！

与此同时，第二股的气力紧随其后，在刀上的亮芒尚未暗淡之际，如泵涌出。

【连刺】！

嗤啦——

刀拳相撞，比想象中的威势更大！

嘣——

脚下的青石板地面，以二人为中心，如蛛网般龟裂。

一众刀客游侠，或者过往商贩，皆顿下足观战，风雨扑面，一冷一热，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有人认出来了南吞象的身份。

“拳，崩山拳……是‘铁拳’南吞象！

明明在镇子上，已经几年没露面了，听闻是到中原过好日子去了，又回来了？”

“那个小子是谁，竟然能和铁拳对招？”

“哦豁？！”

除此之外，一队人马恰好行经，队伍配比颇为眼熟，其中一名青年笑吟吟道：

“未入关者，当街厮杀，好大的胆子啊，这儿距离行会不远，老白会不会来？”

“……”

对拼一击，商声向后蹬蹬退了两步，蚀煞兀自颤鸣，整条手臂都被震荡发麻。

是从那一拳上传过来的崩劲。

还有一股灼烧，顺势缠绕过来，威势迅猛，热息侵入，肌肉筋骨作痛。

入了阶的玄兵？！

使用真气，催动掌心风煞阴珠，贯行经络，将其泯灭。

好生厉害！

南吞象双脚下陷，感受到了一股阴煞之气侵袭，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当即一震胳膊，攥紧拳头，似要甩掉那股气机。

寒煞之气！

【灼烈手盔】居然压制不住。

他抬起头，面露凶戾，舒展舒展筋骨，似乎才算认真起来，双腿微弯，尔后猛然绷直，起身一跃。

如同一头下山之虎，扑上了前。

双手拳套迸溅，灼热之气吞吐，携着赤影，双拳好似巨锤，猛向下砸！

商声攥紧了刀，眼眸正有一抹煞气小蛇游曳，迈步上前一步，此时，却听天地响起一道呵声。

“够了！”

一道亮白刀罡，如同长龙，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沟壑，呼啸而至！

径挡在了二人身前。

南吞象及时反应，临空一转，跃身向后退了丈远。

侧头望去，只见沟壑尽头，长街上走来了一道人影，将刀敛入鞘内，单手扶着刀柄，漫步而来。

此人中年模样，穿着普通，面容普通，却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气。

“镇上严禁私斗，尔等不知？！

若再动手，便先尝尝白某的刀，是否锋利！”

白某？

双旗镇游侠行会执事似乎姓白。

中年人扫过了战场，见没死人，姓赵的富家翁还有一口气，才道：

“既然没有死人，只是街道损坏，勒令尔等各自赔偿，一日之间修好。”

说罢，他又深深瞥了眼南吞象，“这是西域，不是中原。

即便是哪家哪姓的人，犯了王法，照样得死！”

嘿！

南吞象面无表情，拱了拱手，弯腰说道：“白执事，南某这便告退。”

三言两语，事了之后，商声没再多瞧，忙不迭转过身，跑到箕踞坐于客栈屋檐下的陈六面前。

“六叔，怎么样了？咱去青囊医馆，或者回春堂去！”

“不必了，商小子，我快死了。”

陈六摆了摆手，出气多进气少，没再说无事无事了。

他的声音愈发浑浊，“老了，老了。

最近几日，我初疾只下痢腹泻耳，后转杂他病，大概是不成了。

人五十不称夭，我年已近七十，无他遗憾……”

他抬抬头，望着头顶屋檐，左右又瞥了眼长街，声音很小，“镇上太狭太窄，使我望不到天，见不到地。

你能背我到镇外看看么？”

商声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来，咽了一口唾液，从喉咙中抠出一个字来。

“好。”